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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来藏之研究 第二章 如来藏思想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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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来藏思想探源
 
第一节 如来与法身
  如来藏tatha^gata-garbha是tatha^gata与garbha的结合语,渊源于印度神教的神学,是不容怀疑的!然如来藏说的流行,是在大乘佛教后期(西元三世纪中),与部派佛教及初期大乘佛教,不能说是没有关系的。应该是:正由于部派佛教及初期大乘的某些思想,启发了如来藏说,使如来与藏相结合而流传起来。所以如来藏的研究,从部派佛教及初期大乘经中,探索可能引发如来藏说的思想因素,是非常必要的!不过自释尊入灭以来,佛法在长期的发展中,有意无意的,足以启发如来藏思想的,真可说头绪纷繁,这里只能就重要的几点,分别的加以探究。
 
  如来藏说,是以如来(佛)为重要主题的。在佛教界,如来是释迦S/a^kya等一切佛的德号。释尊在世时,弟子们与如来共住,听佛说法。佛与弟子们一起往来,一起饮食,谈论,如来是那么亲切!什么是如来?这问题简直是不成问题。不过对如来的崇敬、了解,由于弟子们根机利钝的不同,观感上可能有些差别。特别是在宗教的领域中,无论是直接或从间接得来,如来有 超越一般的能力──通adhijn~a^,一定是早已存在的。然无论怎样,如来总还是人间的释尊。如来为三宝之一,为佛法住世的重要一环。自释尊涅槃以后,如来不再见了,由于信仰及归依的虔诚,永恒怀念,被解说为与如来藏为同一内容的法身dharma-ka^ya,渐渐的在佛教界发展起来。
 
  一、如来入涅槃后,如来的遗体,由在家弟子供养、火化、造塔;如来的遗教,由出家弟子结集。大众感觉到,如来的肉身,已过去而不可再见了,好在传诵在弟子间的法dharma与律vinaya还在,如『增壹阿含经』序说:「释师出世寿极短,肉体虽逝法身在」(1)。如来在世,以法、律利益众生。法与律长在人间,如依法、律修行,也就是见佛的法身了。
 
  、上座部Sthavira一分,如说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所说,代表了现实的、理性的立场。我们所归依的佛是什么?『阿毗达磨发智论』卷二(大正二六‧九二四下)说:
 
   「若法实有、现有,想、等想,施设言说,名为佛陀,归依彼所有无学成菩提法」。
 
  佛,不是因三十二相而名为佛的,由于有能成佛菩提无学法,所以名为佛。『发智』的释论 ──『大毗婆沙论』说:「今显此身父母生长,是有漏法,非所归依;所归依者,谓佛无学成菩提法,即是法身」(2)。有漏色身与无漏菩提法,『杂心论』也称为色身与法身(3)。佛的实体,是「无学成菩提法」──法身;色身只是佛菩提的所依身,是有漏的,不是所归敬的对象。『俱舍 [P21] 论』以为:依色身而能成佛,所以色身也应该是所归依的佛(4)。这近于经部Su^trava^din本师矩摩逻多Kuma^rala^ta,「佛有漏无漏法,皆是佛体」的主张(5)。但佛涅槃后,色身已灭尽了,还能成为归依处吗!能成佛菩提的无学无漏法,就是如来所有的无漏五聚(或写作蕴)── 戒身、定身、慧身、解脱身、解脱知见身。五无漏聚虽通于阿罗汉arhat,佛是究竟圆满的。经上说:舍利弗S/a^riputra阿罗汉的无漏五聚,并不因涅槃而消灭,(6)那末佛的五无漏聚── 「五分法身」,当然也「法身不灭」了。「白法所成身」,名为法身,约无学无漏的功德法说。
 
  三、如来已经涅槃了,尽管信仰归依,而不能见佛,这是多么令人失望的事!要求见佛的宗教情操,是可以理解出来的。如『中论』卷四(大正三0‧三四下)说:
 
   「是故经中说:若见因缘法,则为能见佛,见苦集灭道」(7)。
 
  『佛藏经』引经说:「若人见法,是为见我(佛)」(8)。见缘起就能见法,见法就是见佛,是引经的。现存的『中阿含经』说:「见缘起便见法,若见法便见缘起」(9);『中论』所引的,可能是别部所诵的『中阿含经』说。释迦佛,七佛,都是观缘起prati^tya-samutpa^da而成佛的(10),那末佛弟子如能观缘起而证入,不是与佛同证,而见佛之所以为佛吗?『义足经』说:佛从三道宝阶,从天来到人间,弟子们都来见佛。「一比丘」想起了佛的教说,观缘起无常、苦、空、无我,悟入了初果。那时,莲华色Utpalavarn!a^比丘尼,抢着在前礼佛(11)。『大智度论』 [P22] 卷一一(大正二五‧一三七上)说: 「佛告比丘尼:非汝初礼,须菩提最初礼我。所以者何?须菩提观诸法空,是为见佛法身」。
 
  观空无我法,也就是礼佛,如『增壹阿含经』所说(12)。须菩提Sudhu^ti观缘起空无我而证入,就是见佛。禅者称悟入为「与佛心心相印」,「与佛一鼻孔出气」,是与「见法即见佛」的理念相契合的。如『佛垂般涅槃略说教诫经』(大正一二‧一一一二中)说:
 
   「诸弟子展转行之,则是如来法身常在而不灭也」。
 
  佛将入涅槃,弟子们懊恼怅惘,觉得失去了依止的大师,所以佛这样的开示大众。只要佛弟子能如法修行,那末佛的法身,就常在人间而不灭。因为有如法的修行者,就有如法的证见者, 就有「见法即见佛」的。法身呈现于弟子的智证中,即是『法身常在而不灭」(如没有修证的,法身就不在人间了)。这一充满策励与希望的教授,勉大众如法修行,比后代的法身常住说,似乎有意义得多!
 
  上来三说,一是教(法义)法身;二是功德法身;三是理法身。在少数出家人中,依法而受持,修行,体悟,达成了法身尚在的满足。但对僧团内的青年初学,社会的一般信众,怀念如来的内心依赖感,是不容易满足的。原因是:生身与法身的对立,法身限于无漏功德及体悟的谛理 [P23] ,否定色身是所归依的佛。『瑜伽师地论』引「体义伽陀」说:「若以色量我,以音声寻我,欲贪所执持,彼不能知我(佛)」(13);这就是『金刚经』所说,「若以色见我」颂。没有色声相好的法身如来,在一般人来说,缺乏具体的人格性;一般人心目中的如来,是人那样的(释尊本来是这样的),所以上座部(除一部分分别论者)为主的法身如来观,不容易成为一般人的信仰。
 
  大众部Maha^sa^m!ghika系的如来观,也在发达起来,那是信仰的、理想的如来观。大众部的信念是(14):
 
   1.「大众部……诸佛世尊皆是出世,一切如来无有漏法」。
 
  2.「如大众部,彼作是说:经言:如来生在世间,长在世间,若行若住,不为世法之所染污。由此故知如来生身亦是无漏」。
 
  3.「分别论者及大众部师,执佛生身是无漏法」。
 
  说一切有部等,立父母所生的色身与法身,以为如来的色身是有漏的。大众部以为:如来的色身,身中的一切,都是出世的,无漏的,大众部的如来观,显然是超越常情的!如『摩诃僧祇律』卷三一(大正二二‧四八一上)说:
 
   「耆旧童子往至佛所,头面礼足,白佛言:闻世尊不和,可服下药。世尊虽不须,为众生 故,愿受此药!使来世众生,开视法明,病者受药,施者得福」。 [P24]
 
  如来有病,由耆旧──耆婆Ji^vaka处方服药,是诸部广律一致的,但『僧祇律』以为:如来实际是不用服药的,为未来的病比丘着想,所以才方便的服药。这是说:如来生身是无病的,不会患病的。依此推论,如来的饮食、睡眠、大小便利等,当然都不会有的。属于大众部末派的『增壹阿含经』,就这样说(15):
 
   「如来身者,清净无秽,受诸天气」。
 
  「清净无秽」,「受诸天气」,是说如来生身,没有便利等污秽,不受人间的饮食。所以,似乎有饮食、便利,其实都是方便示现,实际上如来身,并不是这样的。如来身出世无漏的信念发展起来,如『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五中──下)说:
 
   「此中大众部、一说部、说出世部、鸡胤部,本宗同义者,谓四部同说:诸佛世尊皆是出世,一切如来无有漏法」。
 
  「诸如来语皆转*轮,佛以一音说一切法,世尊所说无不如义」。
 
  「如来色身实无边际,如来威力亦无边际,诸佛寿量亦无边际。……一剎那心了一切法,一剎那心相应般若知一切法」。
 
  「诸佛世尊皆是出世,一切如来无有漏法」,是大众部等如来观的根本信念。「转*轮」等三句,表示如来说法的不可思议。「如来色身实无边际」以下,从多方面表示如来的究竟圆满。 [P25] 「寿量无边际」,是尽未来际,直到永远的永远;如来是恒有的,常住的。「色身无边际」,是身体的无所不在;色身的相好庄严,是无穷无尽的。「一剎那心了一切法,一剎那心相应般若知一切法」,是心智的无所不知;不但无所不知,而且还是念念无所不知。「威力无边」,是能力的无所不能。如来身是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又是永恒常在的,这是究竟圆满的真实的如来。无漏的出世的如来身,从人间身中显出,是人、天那样有色相的。『法华经』说:「微妙净法身,具相三十二」(16),就是这样的法身。在初期大乘经中,人间生身与法身,起初是没有严密分别的(17),后来才分别为法身与化身(后来更分别三身、四身等)。法身或法性身,是色相庄严的。方便示现的如来虽涅槃了,而如来并没有涅槃,是真实存在的;无时无处,不在应机而利益众生。
 
  「初期大乘」经所说的如来身,深受大众部的影响。但起初,注意到人间成佛,涅槃的事实,所以多数大乘经,说如来寿命多少劫,然后入涅槃,没有说「寿量无边际」。大众部系的如来观,在大乘经中,通过了甚深法性的体现。在对于如来的正观,如『阿!B粊佛国经』说:「如仁者上向见(虚)空,观阿!B粊佛及诸弟子等,并其佛剎当如是」(18)。『摩诃般若波罗蜜经』说:「若法自性无,是为无所有。何以故?无忆故是为念佛」(19)。『金刚般若经』说:「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20)。『如幻三昧经』说:「察于如来如虚空界,……如来如虚空,虚空、如来则无二 [P26] 矣」(21)。『诸佛要集经』说:「如来至真不可得见,……如来何在而欲见耶」?「诸如来等则为法身,无有色像,佛身无漏。……无像无见,不可捉持,(如)欲睹虚空而不可见」(22)。『文殊般若经』说:「不生不灭,不来不去,非名非相,是名为佛」(23)。『思益经』说:「不以色见佛,不以受、想、行、识见佛,是名归依佛」(24)。『维摩诘所说经』说:佛「不可以一切言说分别显示」(25)。『般若』及有关文殊Man~jus/ri^的经典,念佛、见佛,着重于超越色相、有无的胜义(如、法界等),如『诸佛要集经』卷上(大正一七‧七六二下)说:
 
   「无形而现形,亦不住于色,欲以开化众(生),现(色)身而有(所)教(化)。佛者无色会,亦不着有为,皆度一切数,导师故现身」。
 
  佛没有色像,为众生而现色像,色相庄严是示现的,不可以色、声等相去拟想如来。这是「法身无色」说,从「真空观」来,是上座部(说一切有部等)色相非佛,功德、法性为法身的大乘化。
 
  『般舟三昧经』的念佛、见佛,佛是具足色相庄严的。见佛而了解为「唯心所现」,然后悟入空性(26)。这一思想,充分发达而表显于『华严经』。色相庄严与法界不二,佛超越一切,惟有虚空勉强的可以作为譬喻,然到底着重于从色相庄严的无尽无碍,去表现如来的究竟圆满。这是「法身有相」说,从「假相(胜解)观」来,更近于大众部「色身无边际」的佛身。在如来藏说 [P27] 中,法身为如来藏的同义词,色相庄严,是与『华严经』的如来相近的。
 
  
注【4-001】『增壹阿含经』卷一(大正二‧五四九下)。
注【4-002】『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三四(大正二七‧一七七上)。
注【4-003】『杂阿毗昙心论』卷一0(大正二八‧九五三上)。
注【4-004】『阿毗达磨俱舍论』卷一四(大正二九‧七六下)。
注【4-005】『阿毗达磨顺正理论』卷三八(大正二九,五五七上)。
注【4-006】『杂阿含经』卷二四(大正二‧一七六下)。『相应部』 「念处相应」(南传一六上‧三八五)。
注【4-007】『般若灯论释』卷一四(大正三0‧一二七下)。
注【4-008】『佛藏经』卷上(大正一五‧七八六下)。
注【4-009】『中阿含经』卷七『象迹喻经』(大正一‧四六七上)。『中部』(二八)『象迹喻大经』(南传九‧三四0)。
注【4-010】『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二‧八0中──下)。又卷一五(大正二‧一0一上──下)。
注【4-011】『义足经』卷下(大正四‧一八五下)。
注【4-012】『增壹阿含经』卷二八(大正二‧七0七下──七0八上)。
注【4-013】『瑜伽师地论』卷一九(大正三0‧三八二中)。
注【4-014】1.『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五中)。2.『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四四(大正二七‧二二九上)。3. [P28] 『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一七三(大正二七‧八七一下)。
注【4-015】『增壹阿含经』卷二一(大正二‧六五七中)。
注【4-016】『妙法莲华经』卷四(大正九‧三五中)。
注【4-017】『鸠摩罗什法师大义』卷上(大正四五‧一二三下)。
注【4-018】『阿!B粊佛国经』卷下(大正一一‧七六0中)。
注【4-019】『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二三(大正八‧三八五中)。
注【4-020】『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大正八‧七四九上)。
注【4-021】『如幻三昧经』卷上(大正一二‧一三九中)。
注【4-022】『诸佛要集经』卷上(大正一七,七六二下)。又卷下(大正一七‧七六五中──下)。
注【4-023】『文殊师利所说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上(大正八‧七二八上)。
注【4-024】『思益梵天所问经』卷三(大正一五‧四八中)。
注【4-025】『维摩诘所说经』卷下(大正一四‧五五五上)。
注【4-026】『般舟三昧经』卷上(大正一三‧九0五上──九0六上)。
 
  
 
第二节 如来与界
  如来界tatha^gata-dha^tu,是如来与界的结合词。在如来藏tatha^gata-garbha说成立 [P29] 以前,「初期大乘」经中,已有如来界一词;而「原始佛教」中,「界」是极重要的术语。在佛法的发展中,界是怎样的成立如来界,又进而与如来藏合流呢?这是非常有意义而值得探究的!在原始结集中,界与界相应而组成一类──「界相应」dha^tu-samprayukta(1)。「界相应」中,十八界、七界、六界等,数量是很多的。『中阿含经』有『多界经』,共立六十二界,是说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所传的。南传『中部』立四十一界,是铜鍱部Ta^mras/a^t!i^ya所传的。赵宋法贤的异译本,名『四品法门经』,立五十六界(2)。在早期的经典中,界是重于「多界」──种种界的。如『杂阿含经』说:「当知诸界,其数无量」(3),界是无量无数的。界的重要意义,一、「众生常与界俱,与界和合」。如善心与善界俱,不善心与不善界俱;如善行者与善行者共俱,恶行者与恶行者共俱。众生与界和合,如「胶漆得其素,火得风炽然,珂乳则同色;众生与界俱,相似共和合,增长亦复然」(4)。界不是现行心,也不是众生,而是与(心)众生相对应、相和合,而助增势力的。二、「缘种种界,生种种触」等,界是十八界。言说,见,想,思,欲,愿,士夫,所作,施设,建立,部分,显示,受生,这都是缘(根、境、识)界而生起的(5)。三、众生生死流转,都缘界而起;出离方面,解脱界──「断界、无欲界、灭界」,是修止观而得的(6)。光界……灭界──七界,是正受(三摩跋提)所得的(7)。从上来所说,界的含义,是相当复杂的!『瑜伽论』说:「因义、……本性义,……是界义」(8)。界dha^tu 。从dha [P30] 而来,有「根基」、「成素」的意义(9)。构成事物的元素,对成果说,是「因义」;约自体说,是「不失自性」的本质、质素(性)。界是种种不同的,所以『俱舍论』说:「有说:界声表种类义」(10)。如地是坚性,水是湿性,立为「地界」、「水界」。对他,是不同的别类(别性);对同一性的,是共同的通类(通性)。不过遍通一切的大通性(界),在原始的教典中,似乎还没有说到。界有「性」义,「类」义,「因」义,但因是依止因,如「无明缘行」,「根境识缘触」,与后代的种子因不合。
 
  法界dharma-dha^tu,『杂阿含经』已经说到了。在十八界中,与意根界、意识界相关的,是法界。依古人解说,法界的内涵极广,十七界以外的,都属于法界。如约意识能知一切法来说,一切法都可以摄属法界。『中阿含经』说:舍利弗S/a^riputra自己说:世尊如在一日一夜到七日七夜中,以异文异句而问同一意义,我也能够在一日一夜到七日七夜中,以异文异句来解答同一意义。佛赞叹舍利弗,的确能这样的回答,因为「舍梨子比丘深达法界故」(11)。舍利弗的「深达法界」,就是大智的「深入法界」,法界是什么意义呢?佛为比丘说缘起法 prati^tya-samutpa^da,pat!icca-samuppa^da,说到了法界。这一段文,与大乘深法性有深切的关系,引有关的不同译文如下(12):
 
   1.『杂阿含经』:「若佛出世,若未出世,此(缘起)法常住,法住,法界。……此等诸 [P31] 法,法住,法空(?)、法如法尔,法不离如、法不异如,审谛、真实、不颠倒」。 2.『舍利弗阿毗昙论』:「若诸佛出世,若不出世,法住,法界(?),住彼法界。…… 若如此法,如尔非不如尔,不异不异物,常法,实法,法住,法定:如是缘,是名缘」。 3.『阿毗达磨法蕴足论』:「若佛出世,若不出世,如是缘起,法住,法界。……此中所有法性,法定,法理,法趣;是真,是实,是谛,是如,非妄,非虚,非倒,非异:是名缘起」。 4.『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如来出世,若不出世,法住,法性。……」。 5.『瑜伽师地论』:「……。法性……法住……法定……法如性……如性非不如性……实性……谛性……真性……无倒性非颠倒性……此缘起顺次第性」。 6.『相应部』:「诸如来出世,若不出世,(法)界,法住,法定,即相依性。……如,不虚妄性,不异如性:此相依性名为缘起」。
 
  不同译本的『缘起经』,有二节。『大毗婆沙论』仅引用前一节;『瑜伽师地论』是在解说后一节中,将解说的术语摘录下来。从经文中,可以理解到几点:一、『大般若经』中,作为真如的异名,(真)如tathata^,法性dharmata^,法住dharma-sthitita^,法定dharma-niya^mata^ [P32] ,法界dharma-dha^tu,不虚妄性avitathata^,不异如性anayatathata^ 等,都可以从上引经文中发现。在大乘法中,真如、法界等是极重要的术语,都见于『缘起经』,这实在是理解从声闻佛法,而演化为大乘佛法的关键性经典。二、法住,梵语dharmasthitita^ ,巴利语作dhammat!t!hitata^。梵语的dharma-niya^mata^,巴利语作dhamma-niya^mata^,玄奘是译作「法定」的,近人或译为「法决定性」,「法确立性」。在鸠摩罗什Kuma^raji^va 的译典中,有「法位」一词。入「正性离生」samyaktva-niya^ma,或作「正性决定」(13)。入正性决定,或译作入正决定,罗什是译作「入正位」的。niya^ma──尼夜摩,罗什译作「位」,所以「法位」是dharma-niya^mata^的别译。依此,『杂阿含经』的「法空」,比对其他译本,可断定为「法定」的误写。三、『阿含经』说缘起法,法性、法住、法定、法界,是表示缘起法的意义。缘起「法」是佛出世也如此,不出世也如此,有常住nitya-sthita,恒住 dhruva-sthita^的意义,所以分别论者Vibhajyava^din立缘起无为(14)。四、『相应部』但说「界」,说缘起法是相依性idappaccayata^『瑜伽论』没有「法界」,而说「缘起顺次第性」。依因而果的次第决定性;「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的相依性,就是缘起法的「界」性,界是相依因。五、佛依中道说法,就是缘起。依缘起而向两方面展开:「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相依而起的因果次第,开示了世间生死。又从「此无故彼无,此灭 [P33] 故彼灭」──因灭则果灭的相依性,显示了出世的涅槃。这两方面,就是有为与无为;佛称叹为缘起甚深,寂灭更甚深(15)。佛的处中说法,是依缘起法界──相依性原理而表达出来的。六、释尊的教说,依缘起中道而开显,在修学上,是有先后性的:先知缘起,次得涅槃,所以说:「不问汝知不知,且自先知法住,后知涅槃」(16)。法住智,正知缘起因果的安住不乱。能知缘起,无明、我见为上首的「见烦恼」,被摧破了,贪、瞋等「爱烦恼」,也渐渐除灭;心无所取、无所著、无所住,能契入涅槃,得解脱自在。悟入次第,部派间异说极多,这只是依『阿含经』说,略作条理而已。
 
  「初期大乘」兴起,在修证的方法上,与『阿含经』说是有些不同的。大乘直示生死与涅槃不二,说「一切法本不生」,「一切法本来寂静」。依「原始般若」说:一切执着,一切分别想念,都与般若不相应。与分别想念相对应的语言名字,是虚妄而不可得的。所以直从「但名无实」下手,于一切无所取着,能直入一切法无生。『大品般若经』综合了「如,法性[界],实际」为一类(17)。被解说为涅槃的异名,如『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一七(大正八‧三四四上)说:
 
   「深奥处者,空是其义,无相、无作、无起、无生、无染、离、寂灭、如、法性、实际、涅槃,须菩提!如是等法,是为深奥义」。
 
  『般若经』所说的最深奥者,是重在胜义的。真如、法界与空s/u^^nyata^,无生 [P34] anutpattika、寂灭vyupas/ama涅槃nirva^n!a,是同一内容的不同说明,可见『般若经』是以真如、法界等表示涅槃的,而这也就是一切法性。如、法界、实际,在般若法门的发展中,更类集为十名或十二名;而另一开展,与文殊师利Man~jus/ri^有关的经典,除了引用如、法界、实际外,特别重视「法界」,并说到了种种界。如晋竺法护所译的『文殊师利现宝藏经』说:「人种[众生界],法界,虚空界,而无有二」(18)。经末的「法界不坏颂」也说:我种,法界,人士[众生] ,慧!2汤,法界,尘劳,(虚)空种等一切平等(19)。经中所说的种,!2汤,界,依异译『大方广宝箧经』,都是「界」的异译。梁僧伽婆罗Sam!ghavarman的『文殊师利所说般若波罗蜜经』,说到:众生界,如来界,佛界,涅槃界;法界,无相,般若波罗蜜界,无生无灭界,不思议界,如来界,我界──平等不二(20)。『文殊般若经』的传出迟一些,如来藏说习见的名词,如如来界 tatha^gata-dha^tu,佛界buddha-dha^tu,我界a^tma-dha^tu,都出现了。然『文殊师利现宝藏经』,已说到了我界,这是竺法护在泰始六年(西元二七0)译出的。与文殊有关的经典,所说的法界,也有「我」的意义,这留在下一节去说。这里所要说的,文殊经典所说的法界,着重在「一切法入于法界,一切法不出于法界」,如『入法界体性经』(大正一二‧二三四下)说:
 
   「文殊师利!我不见法界有其分数。我于法界中,不见此是凡夫法,此是阿罗汉法、辟支佛法,及诸佛法。其法界无有胜[特殊]异[差别],亦无坏[变异]乱。文殊师利!譬如恒河,若阎摩 [P35] 那,若可罗跋提河,如是等大河入于大海,其水不可别异。如是文殊师利!如是种种名字诸法,入于法界中无有名字差别。文殊师利!譬如种种诸谷聚中,不可说别,是法界中亦无别名:有此、有彼,是染、是净,凡夫、圣人及诸佛法,如是名字不可示现」。
 
  『入法界体性经』,是隋(西元五九五)阇那崛多Jn~a^nagupta所译,译出的时代很迟,但本经的初译──『宝积三昧文殊师利菩萨问法身经』,如译法界为「法身」,与后汉支娄迦谶 Lokaraks!a的『阿阇世王经』相同,至少这是西晋时代的译品。『问法身经』中,也说到了四河入海与谷聚的比喻(21)。竺法护(西元二六六)的另一译品,『须真天子经』也说:「万川四流,各自有名,尽归于海,合为一味。所以者何?无有异故也。如是天子!不晓了法界者,便呼有异,晓了法界者,便见而无异也。……总合聚一切诸法故」(22)。法界的独到意义,在大海与谷聚的比喻中,可以理解出来。法界是一切法普遍的绝对真理,古人称之为「一大总相法门」。在法界中,一切法都无二无别,没有数量的多少,也没有质量的高下与胜劣。本来,『般若经』所说真如、法界等,都是同一内容,(真)如也是一切法的本性,无差别、变异,与法界没有什么不同。不过,『般若经』重于真如,重在于一切法中,显无差别──如性。如,不即一切法,不离一切法,所以真如无差别中,可说一一法的如性,这是重于向上体悟的。法界当然也含有这样的意义,但倾向于「大一」,有从法界来了达一切法的意思。如『须真天子经』卷四 (大正一五‧ [P36] 一一一上)说:
 
   「譬若天子!于无色像悉见诸色,是色亦无,等如虚空也。如是天子!于法界为甚清净而无瑕秽。如明镜见其面像,菩萨悉见一切诸法,如是诸法及与法界,等净如空」。
 
  经文举了两个比喻:如虚空中现色像,如明镜中见面像。如像是明镜所影现的,不离明镜,并没有像的实体可得。明镜是明净的,像也是明净的,没有秽染,平等平等。明镜如法界,像如一切法。又如色像在无色像的虚空中显现,色像没有实体,与虚空是没有差别的。虚空如法界,色像如一切法。在这两个比喻中,表示了一切法在法界中不可得,又表示了依法界而现诸法的意义,界是「依」义,也是「性」义。从「大一」来说法法平等,『般若经』的如性,是没有这样说的。如虚空,如像,是『般若经』常用的譬喻,但比喻一切法无所有、不可得,而不是表示虚空与明镜为依的。文殊法门显然有了「假必依实」 (超越的实理)的意境,向「妙有」(中国佛学的术语)而演进!
 
  『杂阿含经』说:「众生界无数无量」。在『相应部』中,众生界sattva-dha^tu作pa^n!a ,是生类的意思(23)。『杂阿含经』的众生界,也不外乎是众生类。然在大乘经,尤其是与文殊有关的经典,众生界与我界a^tma-dha^tu,都流行起来。众生界,原意只是众生类。虚空界 a^ka^sa-dha^tu就是空间,『阿含经』的六界之一。众生是六界和合所成的,所以界是构成的因素 [P37] 。『般若经』常用虚空界作譬喻,比喻无数、无量、无所有等。『般若经』的虚空界喻:是世俗所共知而作譬喻的,起初并不含高深的意义。众生与我,都是神我的异名,现在都称之为「界」,与法界、虚空界无二无别。法界已含有深义,如上文所说。经中的众生界与我界,决不是世俗的假名我,而已存有深义。「界」,已被作为形而上的真理的别名。在「界」的意义中,一切是无二无别的,于是法界与众生界,众生界与如来界……,都无二无别,有超越名相的特性。
 
  如来界,与如来的舍利s/ari^ra有关。唐玄奘所译的『甚希有经』,与失译的『未曾有经』,是同本异译。经文赞叹为如来舍利造塔stu^pa的功德,即使「佛驮都如芥子许」,也是功德不可思议。真谛Parama$rtha所译的『无上依经』,二卷,分七品。『校量功德品第一』,就是『甚希有经』的异译。第二品以下,是『如来界品』,『菩提品』,『如来功德品』,『如来事品』。这四品的内容,是如来藏法门。如来藏法门,与赞叹如来舍利功德,怎么会联结在一起?佛舍利,是如来的遗体。造塔供养的如来舍利,是荼毗jha^pati以后所留下来的,粒形的舍利。如来舍利,也名为佛驮都buddha-dha^tu,如来驮都tatha^gata-dha^tu,就是佛界与如来界,或译作佛性与如来性,这是部派佛教熟习的名词。如来舍利与如来藏的或名如来界,名称竟完全相同!一向流传于佛教界的「如来驮都」──如来界,对或名如来界的如来藏说,不能说没有关系的。 [P38]
 
  古代的造塔供养舍利,与念佛有关。佛弟子崇敬怀念如来,归依如来,而佛涅槃以后,缺乏崇敬的具体对象,适应一般人的需要,所以崇敬如来的舍利。如来舍利,是如来遗体的一分,所以佛舍利名佛驮都,「界」是「性」的意义。古人恭敬供养舍利,依舍利而直觉的想见如来,如亲见如来一样。供养舍利,不止是形式的礼敬,虔信而怀念于佛的,可能有深一层的意义。还有,荼毗留下来的如来舍利,只是遗体物质,然在佛教的传说中,不论是南传、北傅、印度、中国,舍利有放光、动地等瑞应。在一般信众的心目中,舍利是充满神秘性的。舍利的神妙,与信仰中的如来,在宗教的意境中,是可能合一的。开塔(见舍利而)见佛,就是这一宗教事实的说明。如『妙法莲华经』卷四(大正九‧三三中──下)说:
 
   「释迦牟尼佛以右指开七宝塔户,出大音声,如却关钥,开大城门。即时一切众会,皆见多宝如来,于宝塔中坐师子座,全身不散,如入禅定。……多宝佛于宝塔中,分半座与释迦牟尼佛,而作是言」。
 
  多宝Prabhu^taratna佛是过去佛,已经涅槃了。「如入禅定」的「全身不散」,是全身舍利。供养在七宝塔中的,是全身舍利──如来界,而开塔所见的就是多宝如来。有分座的动作,有说话的声音,经文暗示了如来常住,不般涅槃的深义。但从大众所见来说,开塔见佛,就是依佛舍利──如来界而现见如来。又唐译『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六八(大正一0‧三六六上──中) 说: [P39] 「南方有城,名善度。中有居士,名鞞瑟胝罗,彼常供养栴檀座佛塔」。 「居士告言:善男子!我得菩萨解脱,名不般涅槃际。……我开栴檀座如来塔门时,得三昧,名佛种无尽。……我入此三昧,随其次第,见此世界一切诸佛」。
 
  鞞瑟胝罗Ves!t!hila供养的佛塔,当然是舍利塔。开塔、得三昧见佛,与观佛相好、得三昧见佛一样。当大乘兴起,观佛像相好而见佛的法门流行,也该有念佛舍利(早期的供养舍利,与后来的供养佛像,意义完全一样)而见佛的,鞞瑟胝罗居士,就是实例。从舍利(如来界)而现见如来,与从如来藏(界)而显出如来,思想是一脉相通的,都以「不般涅槃」的理念为前提。如来界(藏)说的兴起,与如来舍利有关,『无上依经』的结合,是不无理由的!
 
  
注【5-001】『相应部』「界相应」(南传一三‧二一0以下)。『杂阿含经』卷一六、一七(大正二‧一一四下以下)。
注【5-002】『中阿含经』卷四七『多界经』(大正一‧七二三中──下)。 『中部』(一一五)『多界经』(南传一一下‧五八──五九)。『四品法门经』 (大正一七‧七一二下──七一三上)。
注【5-003】『杂阿含经』卷一六(大正二‧一一五上)。
注【5-004】『杂阿含经』卷一六(大正二‧一一五上──下)。
注【5-005】『杂阿含经』卷一六、一七(大正二‧一一六上──中、一一七上)。
注【5-006】『杂阿含经』卷一七(大正二‧一一八中)。 [P40]
注【5-007】『杂阿含经』卷一七(大正二‧一一六下)。
注【5-008】『瑜伽师地论』卷五六(大正三0‧六一0上)。
注【5-009】『望月佛教大辞典』(三七五)。
注【5-010】『阿毗达磨俱舍论』卷一(大正二九‧五上)。
注【5-011】『中阿含经』卷五『智经』(大正一‧四五二中)。『相应部』「因缘相应」(南传一三‧八一)。
注【5-012】1.『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二‧八四中)。2.『舍利弗阿毗昙论』卷一二(大正二八‧六0六中)。3.『阿毗达磨法蕴足论』卷一一(大正二六‧五0五上)。4.「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二三(大正二七‧一一六下)。5.『瑜伽师地论』卷九三(大正三0‧八三三上)。6.『相应部』 「因缘相应」(南传一三‧三七),今参照叶阿月『唯识思想之研究』(三一七──三一八)。
注【5-013】『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三(大正二七‧一三上──中)。
注【5-014】『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二三(大正二七‧一一六下)。
注【5-015】『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二‧八三下)。
注【5-016】『杂阿含经』卷一四(大正二‧九七中)。『相应部』「因缘相应」(南传一三‧一八0)。
注【5-017】『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一(大正八‧二一九下)。
注【5-018】『文殊师利现宝藏经』卷下(大正一四‧四六0下)。
注【5-019】『文殊师利现宝藏经』卷下(大正一四‧四六五下──四六六上)。 [P41]
注【5-020】『文殊师利所说般若波罗蜜经』(大正八‧七三七上)。
注【5-021】『宝积三昧文殊师利菩萨问法身经』(大正一二‧二三七中)。
注【5-022】『须真天子经』卷四(大正一五‧一一一上)。
注【5-023】『杂阿含经』卷一六(大正二‧一一三中)。『相应部』「谛相应」(南传一六下‧三六九)。
 
 
第三节 如来与我
  如来tatha^gata的世俗解说,释尊时代已经是神我a^tman别名,所以在佛法流行中,如来而被作为神我型去解说,是非常可能的。如来界tatha^gata-dha^tu、如来藏tatha^gata-garbha 与如来有关,而如来与神我有关,所以讨论有神我色彩的如来藏说,应注意佛教界对于「我」的意见!
 
  释尊的一代教法,以缘起prati^tya-samutpa^da、无我nira^tman为宗要,虽然在某些大乘经中,「无我」已被巧妙的譬喻,而判为方便说了!如尊重史实,那末释尊的无我说,正是针对当时印度宗教的「我」,否定神我而树立源本于正觉的正法saddharma。印度古代的宗教文化,经吠陀Veda、梵书Bra^hman!a而大成。到了奥义书Upanis!ad时期,梵 brahman为最高原理,为万有的本体,一切由梵而化出。梵的神格化,就是梵天;梵天自称是 [P42] 常住不变,创造世界以及人类。在当时,人在世间的意义,生与死,生死流转与解脱,受到神学的重视,「我」也就成为重要的问题。我,只是常识中的自己,但在神学的要求中,寻求真正的自我,终于成立「梵我一如」说。梵是万有的实体,我是个人生命的主体;我就是梵,在梵而成为众生sattva时,我就是众生的生命当体。论性质,我与梵是同一的。这样的我,是神学的产物。当时的宗教界,以为「自我」的证知,为解脱生死的关要;解脱就是自我的脱离流转,复归于梵,与梵合一。我与梵同体,据一般的意见,我(与梵)是常住不变的,喜乐的,知的。释尊面对这印度宗教的主流(及其他形形式式的「我」),依正觉的证知,展开以「无我」为关键的佛法。
 
  有身心活动的众生,是世间的事实;自称为我,释尊也没有例外。在世俗语言法中,「我」是常识的真实,没有什么不对的。但众生直觉得自己的真实存在,而不知认识中含有根本的谬误 ,我见是生死流转的根本,人间苦乱的根源。宗教学者,依直觉到的自己,进而探求「我」究竟是什么,引出神秘的真我说,虽所说不完全一致,而都出于思辨与想象(分别我执)。释尊为了破除神学及一般人的迷执,所以宣说「无我」。依释尊的正观,种种的「我」说,不外乎「命异身异」,「命即是身」的二根本见(1)。身ka^ya是身心和合的自身,命ji^va是我的别名。「命异身异」,以为我与身心不同,我是身心以外的另一实体。身体死了,身外的我还是存在的 [P43] ,流转于生死中,这是常见s/a^s/vata-dr!s!t!i。「命即是身」,以为我不离身心,身死而我也就没有了,这是近于唯物论的,是断见uccheda-dr!s!t!i。遗除我执,如『杂阿含经』卷一(大正二‧六中)说:
 
   「彼一切色(受、想、行)……彼一切识,不是我,不异我,不相在,是名如实知」。
 
  释尊以为:现实存在的众生,如加以分别,只是五蕴,或六处,六界的总和。所以经中依色等五蕴,而一一的如以观察。一、无论是色……是识,都不能说是我,这就否定了「命即是身」的「即蕴计我」。二、也不是离五蕴而可说有我──「不异我」,这就否定了「命异身异」的「离蕴计我」。三、也不可能「相在」,相在是(以为身与我不同,而又)执色等蕴(藏)在我中,或我(藏)在色等蕴中。色等不在我中,我不在色等中,所以说「相在」也是不能成立的。色等蕴为什么不是我呢?其理由如『杂阿含经』卷一(大正二‧二上)说:
 
   「比丘!色无常,无常即苦、苦即非我,非我者即非我所。如是观者,名真实正观」(受、想、行、识,也是这样)。
 
  色、受、想、行、识──我们的身心,所以什么都不是我,原因为「无常故苦,苦故非我」。一切是生灭变易法,不是常恒的。没有常恒的,一切终归于变坏,不安定,不彻底,所以是苦的。是无常,是苦,就不能说是我。因为神学所说的我,是常住的,喜乐的;常乐的所以是我, [P44] 我是自由(主宰)的意思。释尊依现实身心去观察,以「无常故苦,苦故非我」,否定了色等是我。印度的神教,以为唯有证知自我,才能解脱。依佛法说,「我」,无论是众生的自我直觉,或宗教家的神秘真我,都出于同一的迷谬根源,正是生死根本。唯有彻底的无我观,体见正理,才能得到解脱。所以「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成为佛法的「三法印」。是佛法与非佛法,了义或不了义,都依此为准绳而得到决定。
 
  色等法无常故苦,苦故非我,所以色等都不能是我,那为什么不能离色等而别立真我的存在呢?『杂阿含经』卷二(大正二‧一一中)说:
 
   「诸沙门、婆罗门见有我者,一切皆于此五受阴见我」。
 
  印度的婆罗门,是传统的宗教。如奥义书等所代表的。沙门s/raman!a是东方新起的宗教,如耆那教Nigan!t!ha等。传统的、新起的宗教,都是主张有神我的。他们所计着的我,虽多少不同,而都是依于现实身心──五受阴(新译作「五取蕴」)而起执着的。如离去五取蕴,那怎么会知道有我呢!如『奥义书』所说,我是常的,乐的,知的。喜乐是受蕴,知是识蕴,依于现实的受与识,而推论想象为微妙的,神秘的「乐」与「知」。如离开现实的五蕴,那里会有乐与知的概念?所以,不可以为五蕴不是我,而想象为并非没有我,可能还有「我」的存在!观五蕴非我,也不能离五蕴立我,「不是、不异、不相在」,说明了一切我不可得的「无我」。还有 [P45] ,无我的实践意义,由于我不可得而遣除我见──一切烦恼的根源。印度宗教界,如耆那教、数论Sa^m!khya等,也说到了无我无私,以为应遣除私我的妄执,自我才能得解脱,这仍旧是有我的。在佛法中,不但五蕴无我,印使证入正法,也还是无我──「不复见我,唯见正法」(2)。体悟的「正法」,是自然法而非人格化的,这是佛法与神教的最大区别。如形容「正法」而人格化的,那佛法也就有倾向有我论的可能。
 
  人类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觉得自己就是自己,一直是这样。性格的定型,身心现象的微妙,外道就以「扬眉瞬目」,「呼吸」,「睡、醒觉」等现象,为自我存在的证明。释尊的开示,论证五蕴「不是、不异、不相在」,「我」是一切处求都不可得的,达到了「诸法无我」的定论。早期的佛教,保持了佛教的这一正统的见地。约在西元二、三世纪间,佛教内分化出有我论的部派,就是被称为「附佛法外道」的犊子部Va^tsi^putri^ya,及再分出的部派。这是上座部 Sthavira系的通俗派,信众极多。以后,还有别的有我论,及类似有我论的部派出现。佛教的这一演变,可能受到世俗神我说熏染,而主要是,佛法的某些问题,不能使一般信众了解与信受,终于采取了修正过的神我说。
 
  佛说无常、无我、涅槃,是佛法的最甚深处,对一般人来说,是非常难以理解(难以信受)的。(如人类有「记忆」现象,但无常而论到彻底的剎那生灭,也就是最短的时间,还是生而即灭 [P46] 的。如剎那生灭──无常,那前一念所知所见的,剎那间就灭去,后念生起时,早已没有前念了。前念与后念,异生异灭,怎么会有记忆的可能?记忆,总要有一贯通前后的,才能保持过去的经验到现在,而有再忆念的可能──这是「记忆」问题。当时的印度宗教界,承认前死后生,一生一生的死生相续。问题与记忆一样,前生所造的业,早已剎那灭去,至少也随这一身心的死亡而过去。前生的业已灭,怎么能感后生的果报?死了而又再生,前死与后生间,有什么联系── 这是「业报」问题。如生死系缚的凡夫,经修证而成为圣人。凡夫的身心、烦恼杂染都过去了,圣者的无漏道果现前,灭去的杂染,与现起的清净,有什么关联?如凡夫过去了,圣人现前,凡圣间没有一贯的体性,那凡夫并没有成为圣人,何必求解脱呢──这是「缚脱」问题。这些问题,一般神教就说有我:我能保持记忆;我作业,我受果;我从生死得解脱。有了常住不变的自我,这一切问题都不成问题。然在佛法中,「诸行无常」,剎那剎那的生灭;生灭中没有从前到后的永恒者,无常所以无我。这样,这些问题都不容易说明,至少不能使一般人满意而信受。佛法越普及,一般信仰的人越多;在一般人中,无常无我的佛法,越来越觉得难以理解信受了,这就是有我论出现于佛教界的实际意义。如(3)说:
 
   1.「若定无有补特伽罗,为说阿谁流转生死?……若一切类我体都无,剎那灭心,于曾所受久相似境,何能忆知」? [P47] 「若我实无,谁能作业?谁能受果?……若实无我,业已灭坏,云何复能生未来果」? 2.「实我若无,云何得有忆识、诵习、恩怨等事?……若无实我,谁能造业,谁受果耶? ……我若实无,谁于生死轮回诸趣,谁复厌苦求趣涅槃」?
 
  补特伽罗pudgala,义译为「数取趣」,意义为不断的受生死者,是「我」的别名。佛教内的犊子部等,与神教的有我论,所以非有我不可,其理由是完全相同的。不过佛法是「诸行无常」论者,所以虽采取有我说,而多少说得善巧一些。「常我」,在部派佛教内,还不敢违反传统而公然提出来。部派佛教而立「我」的,有犊子部及其流派,说转部Sam!kra^ntiva^din,而这都是从说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分化出来的。我在「唯识学探源』,『性空学探源』、已一再的加以论述(4),这里再作简要的说明。『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六下)说:
 
   「说一切有部:……有情但依现有执受相续假立。说一切行皆剎那灭,定无少法能从前世转至后世,但有世俗补特伽罗说有移转」。
 
  说一切有部立「假名我」──世俗补特伽罗sam!vr!ti-pudgala。有部以为:在世俗法中,一一有情sattva营为不同的事业,作不同的业,受不同的果报,这是世间的事实。由于有情执取当前的身心为自己,所以成为一独立的有情,一直流转不已。有情是依「有执受」的五蕴而假立的,虽然有世俗的补特伽罗、却没有实体的我可得。原来,说一切有部以为:一一法(色蕴 [P48] 等)「恒住自性」,法性是如如恒住的。依于因缘,安住未来的法,剎那起用,入现在位;作用又剎那灭,入过去位。有三世不同,而一一法性却始终恒住自性,没有变异。这可说「法性恒住,作用随缘」。依法的体性与作用来说,都没有什么是从前世到后世的,也就没有移转可说。但剎那起用时,不但有同时的「俱有」、「相应」、又能引发后后的「相续」;依五蕴的和合、相续,假名为补特伽罗,也就依假名补特伽罗,可说有生死相续,从前生到后世了。说一切有部的解说,是站在体(法性)用(作用)差别的见地;不过体与用的关系,虽不一而还是不异(没有别法)的。了解说一切有部所说,说转部的见解,就容易明白了。如『异部宗轮论』 (大正四九‧ 一七中)说:
 
   「其经量部本宗同义;谓说诸蕴有从前世转至后世,立说转名。……有根边薀、有一味薀。……执有胜义补特伽罗。余所执多同说一切有部」。
 
  铜鍱部Ta^mras/a^t!i^ya所传,从说一切有部分出说转部,又从说转部分出说经部 Su^trava^din,也就是经量部。『异部宗轮论』是说一切有部所传的,以为说转与经量,是一部的别名。然从特有的教义来说,这是说转部,与后起的经量部不合。说转部以为:五蕴有二类,有可以移转到后世的;有胜义──真实的补特伽罗。从说一切有部分出,而与说一切有部略有不同。所说的「有根边薀,有一味薀」,唯识学者解说为种子与现行,是不正确的!如『阿毗达磨大 [P49] 毗婆沙论』卷一一(大正二七‧五五中)说:
 
   「有执蕴有二种‧一 、根本蕴,二、作用蕴‧前蕴是常,后蕴非常。彼作是说:根本、作用二蕴虽别,而共和合成一有情」。
 
  二蕴说,没有说明是什么部派,但比对『异部宗轮论』,可断定为说转部的教义。根本蕴就是一味蕴,作用蕴就是根边蕴。实际上,二蕴就是说一切有部的法体与作用的不同解说。法体「恒住自性」,有部只许说「恒住」,不能说是「常住」,然在其他部派看来,恒与常是一样的。所以『俱舍论』曾评斥说:「许法体恒有,而说性非常,性体复无别,此真自在作」(5)!有部的法体恒住,说转部立为常住的根本蕴(即一味蕴);作用起灭,立为无常的作用蕴(即根边蕴)。二蕴「和合成一有情」,就是在常与无常的二蕴统一中,建立胜义补特伽罗parama$rtha-pudgala 。从体用统一的见地,所以成立的补特伽罗,不是假名的,而是有真实性的我。依胜义补特伽罗,五蕴就有移转──从前到后的可能。记忆与业报问题,也就可以解说了。『大毗婆沙论』的二蕴合为有情说,正是为了说明记忆问题。
 
  犊子部及其支派──正量部Sam!mati^ya,法上部Dharmottari^^ya,贤冑部 Bhadraya^ni^ya,密林山部Channagirika、都成立不可说我anabhila^pya-pudgala。犊子部从说一切有部分出,与说一切有部的论义相近,仅「若六若七与此不同」(6)。主要的不同,就 [P50] 是不可说我。犊子部立「五法藏」:过去法藏,现在法藏,未来法藏,无为法藏,不可说法藏。三世法是有为法,有为与无为法以外的不可说藏,就是不可说我。如『异部宗轮论』 (大正四九‧ 一六下)说:
 
   「犊子部本宗同义:谓补特伽罗非即蕴离蕴,依蕴、处、界假施设名。……诸法若离补特伽罗,无从前世转至后世,依补特伽罗可说有移转」。
 
  犊子部与说转部,都是依补特伽罗,说明前生后世移转的可能。犊子部的补特伽罗──不可说我,是「依蕴、处、界假施设名」,在原则上,与说一切有部的假名我,是没有太大不同的。犊子部所立的补特伽罗,分为三类,如『部执异论』(大正四九‧二一下)说:
 
   「犊子部──可住子部……摄阴、界、入故,立人等假名。有三种假:一、摄一切假;二、摄一分假;三、摄灭度假」。
 
  属于犊子部系的『三法度论』,说到「受施设,过去施设,灭施设」──三种施设(7)。『三弥底部(正量部)论』立三种人:「依说人、度说人,灭说人」;「说者,亦名安,亦名制,立名假名」(8)。假名,施设,说,都是prajn~apti的义译。施设,说,与『部执异论』的「假」相合。犊子部系的不可说我,依蕴、界、处而施设的;约现在的,过去的,涅槃的,立为三种补特伽罗,都是施设假。依说一切有部、立「实法有」与「假名有」的差别,假名有是没有自性的。 [P51] 「我」既依蕴、界、处施设,是假有,就没有自性,怎么又立有「不可说我」呢?这在说一切有部(及经部)的立场,是难以通解的,所以『俱舍论』问他;到底是实有,是假有?犊子部的意见、如『阿毗达磨俱舍论』卷二九(大正二九‧一五二下)说:
 
   「非我所立补特伽罗,如仁所征实有假有,但可依内现在世摄有执受诸蕴,立补特伽罗。 ……此如世间依薪立火。……谓非离薪可立有火,而薪与火非异非一」。
 
  说一切有部的责问、到底是实是假,被犊子拒绝了。犊子部以为,依蕴立我,是假施设,但我与蕴是不一不异的。如依薪立火那样,火不能离薪,但火也并不是薪。这样,我是不离蕴的,但依蕴立我、我并不等于蕴,所以别立不可说我。『智度论』说:犊子部「四大和合有眼法,如是五众和合有人法」(9)。如依四大成柱,柱是依四大施设的,但柱有柱的体相、作用,与四大是不同的。所以,说一切有部是「假无体」说,犊子部是「假有体」说。施设而可说有体,所以不可说我,不能以实有或假有去分判的,只能这样说:不可说我不是有为(无常),不是无为(常),而是不可说的有。犊子部的不可说我,似乎非常特出,其实依蕴施设,与说一切有部的假名我,说转部的胜义我,一脉相通,只是解说上有些差别而已。犊子部立不可说我,当然用来说明记忆、业报的现象,还有执取根身的作用,如『中论』卷二(大正三0‧一三中)说:
 
   「有论师言:先未有眼等法,应有本住,因是本住、眼等诸根得增长。若无本住,身及眼 [P52] 、耳诸根,为因何生而得增长」。
 
  本住vyavasthita,指不可说我而说。依『般若灯论释』说:「唯有婆私弗多罗[犊子]立如是义」(10)。人在结生相续的胎中,身根等渐渐增长起来。『阿含经』说:「缘识有名色」,依识的执取而渐长。然犊子部以为:这是不可说我的力量,如不是先有「本住」──我,识是不能执取而使诸根增长的。在生死相续,根身渐长中,不可说我有生命主体的意义,与神教的神我说相近。又『阿毗达磨顺正理论』卷三八(大正二九‧五五六下)说:
 
   「婆雌子部作如是言:补特伽罗是所归佛」。
 
  什么是所归依的佛?婆雌子──犊子部以为:归依不可说我,归依于成正觉的所依蕴而立的不可说我。佛就是「我」,是不可说与蕴是一是异的「我」。犊子部一系,在中印度、西印度一带,非常兴盛。以不可说我为佛(如来),对后期大乘的如来大我说,应有不容忽视的影响!佛说‧一切沙门、婆罗门、都是依五蕴而执我的。依五蕴(界,处)立我,说一切有部,犊子部,说转部,都谨守这一原则。然在佛教中,还有依心立我的学派,如『成实论』卷五(大正三二‧二七八下)说:
 
   「又无我故,应心起业。以心是一,能起诸业,还自受报。心死,心生,心缚,心解(脱);本所更用,心能忆念,故知心一。又以心是一,故能修集。若念念灭,则无集力。又 [P53] 佛法无我,以心一故,名众生相」。
 
  佛法是没有实我的,但世俗法中,一一众生的死生、缚脱,作业受报,记忆等是有的。依「一心论者」的见解,这是一心的作用,依一心而有众生相──死生、缚解、业报等。『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一一(大正二七‧五五中)说:
 
   「有执觉性是一,如说前后一觉论者。彼作是说:前作事觉,后忆念觉,相用虽异,其性是一。如是可能忆本所作,以前后位觉体一故,前位所作,后位能忆」。
 
  「觉性是一」,所以能忆念,正是一心论者的见解。一心论者的「一心」,『成实论』也明说「觉性」。「一心」,不是常住心,是念念灭而又心相续的。前心与后心虽不同,而同一觉性,所以可依心而立为众生相。依五蕴中的心来安立有情,在佛法是有理由的。依神教,「我」是造业、受报,系缚与解脱的主体,所以「我」又名为「作者」(也有说是「受者」的)。佛法否定了神我的作受说,对于有情的染净业报,都以心识为主来说明,如说(11):
 
   1.「长夜心(为)贪欲所染,瞋恚、愚痴所染,心恼(杂染)故众生恼,心净故众生净。 ……譬如画师,画师弟子,善治素地,具众彩色,随意图画种种像类」。 2.「心为法本,心尊心使,中心念恶,即言即行,罪苦自追,车轹于辙」(为善,例)。
 
  心、意、识是无常的,无我的,为一切法的主导者,取代了神我的地位。『杂阿含经』的缘 [P54] 起说,有「齐识而还」的十(或九)支说(12),也是这一意义。依五蕴而立有情,如集土地、人民、治权而成为国家。依心识而立有情,如以中央政府的元首,代表国家。「识缘名色,名色缘识」,心识与根身等有相依的关系,心识是不能独存的;如国家元首有权力,治理民众的政治,而又依赖于民众的支持一样。心识,取代神我而成为有情的主导者,所以有情(我)与心识,有联合的可能性。如来藏说有「我」的特性,其后与心识相联合,也是有其可能性的。
 
  大乘佛教兴起以前,「胜义我」,「不可说我」,已在「部派佛教」中流传。大乘兴起以后,到了西元二世纪中,修正了的神我说,也在大乘佛教界出现,如『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初分」)卷四(大正五‧一七中──下)说:
 
   「舍利子!菩萨摩诃萨修行般若波罗蜜多时,应如是观!实有菩萨;不见有菩萨,不见菩萨名;不见般若波罗蜜多,不见般若波罗蜜多名;不见行,不见不行;……」。
 
  玄奘所译『大般若经』的「第二分」、「第三分」,经文相同(13)。从「原始般若」以来,菩萨但有名字,「大品般若」更广说一切我、法皆空,而与『十万颂般若经』相当的「初分」,却说「实有菩萨」,不能不感到意外!考晋竺叔兰于元康元年(西元二九一)所译『放光般若经』,竺法护于太康七年(西元二八六)译出的『光赞般若经』,姚秦鸠摩罗什于弘始五年(西元四0三)所译的『摩诃般若经』,与玄奘所译的「第二分」、「第三分」相当,都没有「实有菩萨 [P55] 」一句。在西元三到五世纪初,中国的古译都没有,而七世纪的玄奘译却有了。安慧Sthiramati 『杂集论』这样说:「如是十种分别,依般若波罗蜜多初分宣说」(14)。「实有菩萨」等经文,唯识学派Vijn~a^nava^^din以为是对治十种散乱分别的。特别点明是「初分宣说」,可见安慧的时代(西元五世纪),「实有菩萨」还只是「初分」所特有的,以后的「第二分」、「第三分」,也补入这一句,奘译才与古译不合了。
 
  菩萨是菩提萨埵bodhisattva──觉有情,「实有菩萨」不等于实有「我」吗?玄奘所译的世亲Vasubandhu『摄大乘论释』卷四(大正三一‧三四二下)说:
 
   「此中无相散动(乱)者,谓此散动,即以其无为所缘相。为对治此散动故,般若波罗蜜多经言:实有菩萨。言实有者,显示菩萨实有空体,空即是体,故名空体」。
 
  依玄奘所译来说:没有遍计所执性parikalpita-svabha^va、依他起性paratantrasvabha^va 为体的菩萨,但不是什么都没有,菩萨空性s/u^nyata^是实有的,这不过圆成实性 parinis!panna-svabha^va空是实有而已。然真谛所译本说:「由说实有,显有菩萨以真如空为体」 (15)。无性Asvabha^va的『释论』也说:「谓实有空为菩萨体」(16)。这都是说:菩萨是实有的,真如tathata^空是菩萨的实体。没有世俗的菩萨实体,却有胜义的实有菩萨,这可与如来大我比较研究。如传为无着Asan%ga所造的『大乘庄严经论』卷三(大正三一‧六0三下)说: [P56] 「清净空无我,佛说第一我,,诸佛我净故,故佛名大我。……(释):第一无我,谓清净如,彼清净如即是诸佛我自性。……由佛此我最得清净,是故号佛以为大我」。
 
  说菩萨,菩萨以真如空为体。说如来,如来清净真如也是佛的我自性。由于佛的真如──我最清净,所以佛名为大我。所以,『般若经』的「实有菩萨」,依唯识论师的解说,菩萨真如空性,就是菩萨的「我」自性。「实有菩萨」,只是「真我」的别名。『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初分」)卷五四(大正五‧三0六中)又说:
 
   「住此六波罗蜜多,佛及二乘能度五种所知海岸。何等为五?一者过去,二者未来,三者现在,四者无为,五者不可说」。
 
  『般若经』在说明第六地菩萨时,说到了「佛及二乘能度五种所知海岸」。『般若』「第二分」、「第三分」,也是这样说(17)。「五种所知海岸」,显然是引用了犊子部的「五法藏」。『俱舍论』也称「五法藏」为「五种尔焰」(18),尔焰jn~eya是「所知」的音译。然中国的古译本 ──『光赞般若』『放光般若』,『摩诃般若』,『大智度论』所解释的『二万二千颂般若经』,都没有说到「五种所知」,依「实有菩萨」为例来推论,这也是「初分」──「十万颂般若经』所有,后来才补入「第二分」、「第三分」的。『大般若经』「初分」,引用犊子部的「五法藏」。其中「不可说」,虽可解说为如、法界的别名、然在佛教界,对『大般若经』的「不可 [P57] 说」,不可能不联想到犊子的「不可说」,而引起「如」就是「不可说我」的意解。从引用「不可说」(我)而论,「实有菩萨」也只是这一意义。如犊子部以为,归依的佛,以补特伽罗为体,那菩萨也当然是补特伽罗为体,补特伽罗就是「不可说我」。西元一五0年后,『大般若经』引用了「不可说我」,「我」在大乘中渐渐的被接受融会了!
 
  鸠摩罗什所译的『清净毗尼方广经』,宋法海所译的「寂调音所问经』、与晋竺法护所译的『文殊师利净律经』,是同本异译。罗什与法海的译本,比竺法护的译本,末后多了一段,如『清净毗尼方广经』(大正二四‧一0八0下)说:
 
   「如金器、银器、……瓦器、木器,其中空界,器虽种种,其空无异。如是一法性[界]、一如、一实际,然诸众生种种形相各取生处,彼自体变百千亿种形色别异,谓地狱色,…… 佛色,以平等故色等(如),如等故色等,空等故色等。善男子!文殊师利以是事故,说一切世界等,乃至一切众生等」。
 
  这一段经文,主要在说明众生与佛等平等。举虚空界a^ka^s/a-dha^tu为譬喻说:如空界遍在一切处,随器具而不同,金器空,瓦器空,随器虽有种种,而虚空是平等不二的。这比喻法性 dharma-dha^tu,如tathata^,实际bhu^takot!i是平等不二的、而众生现起种种,地狱色相,……佛色相,这都是「自体」所变作的。特出的经句是:「自体变百千亿种形色别异」。 [P58] 『寂调音所问经』,译为「我分化成若干千色」(19),可见自体是我a^tman的异译。约如、法界、实际说,一切色相差别而如、法界不异,与一般大乘经说相符。然从「自体变」作来说,「我」变化一切凡、圣,似乎有差别而我体不二。我与真如、法界,看作同一内容,就是如来藏说了。「自体变」作一段,是竺法护初译所没有,可能为后来增补的。不过与文殊师利Man~jus/ri^ 有关的圣典,众生界sattva-dha^tu、我界a^tma-dha^tu,已受到了重视。『文殊师利现宝藏经』也说:「此人种[众生界]、法界、虚空界,而无有二」(20)。「界」与「我」,已在西元三世纪,这样的兴起而融入大乘了!
 
  
注【6-001】『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二‧八四下)。
注【6-002】『杂阿含经』卷一0(大正二‧六七上)。
注【6-003】1.『阿毗达磨俱舍论』卷三0(大正二九‧一五六下、一五八中──下)。2.『成唯识论』卷一(大正三一 ‧二上──中)。
注【6-004】拙作『唯识学探源』(编入妙云集中编三‧五二──六八)。『性空学探源』(编入妙云集中编四‧一七0── ──一八二)。
注【6-005】『阿毗达磨俱舍论』卷二0(大正二九‧一0五中)。
注【6-006】『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二(大正二七‧八中)。 [P59]
注【6-007】『三法度论』卷中(大正二五‧二四中)。
注【6-008】『三弥底部论』卷中(大正三二‧四六六中)。
注【6-009】『大智度论』卷一(大正二五‧六一上)。
注【6-010】『般若灯论释』卷六(大正三0‧八二中)。
注【6-011】1.『杂阿含经』卷一0(大正二‧六九下)。2.『法句经』(大正四‧五六二上)。
注【6-012】『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二‧八0中──下)。
注【6-013】『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二分)卷四0二(大正七‧一一中──下)。又(第三分)卷四八0(大正七 ‧四三三中)。
注【6-014】『大乘阿毗达磨杂集论』卷一四(大正三一‧七六四中)。
注【6-015】『摄大乘论释』卷五(大正三一‧一八九下)。
注【6-016】『摄大乘论释』卷四(大正三一‧四0五中)。
注【6-017】『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二分)卷四一六(大正七‧八六上)。又(第三分)卷四九0(大正七‧四九四上)。
注【6-018】『阿毗达磨俱舍论』卷二九(大正二九‧一五三中)。
注【6-019】『寂调音所问经』(大正二四‧一0八六中──下)。
注【6-020】『文殊师利现宝藏经』卷下(大正一四‧四六0下)。 [P60]
 
  
 
第四节 佛子与佛种性
  如来藏tatha^gata-garbha是胎藏的藏,与怀妊、诞生,也与种性gotra──血统有关。从譬喻而发展起来的「佛子」与「佛种性」,对如来藏说,是有启发作用的。
 
  佛子,是阿罗汉arhat的通称。佛赞五百阿罗汉说:「汝等为子,从我口生,从法化生,得法余财」(1)。印度的婆罗门brahma^,自以为从梵天口生,从梵天化生,所以佛说:阿罗汉们是从听闻佛口说法声(所以名为声闻)而生,从法──法性寂灭的证入而成的。佛子,表示了有佛那样的圣性,能继承如来觉世的大业,所以名为佛子。经中或称之「佛之爱子」(2)。在『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六、解说(大正八‧五六二中)为:
 
   「须菩提为随佛生。随何法生故名随佛生?诸天子!随如行故,须菩提随如来生」。
 
  须菩提Subhu^ti是著名的圣者,被称为随如来生。如来是从如tatha^而来:须菩提是随顺真如而行的,所以名为随如来(佛)生。阿罗汉,古代是称为「佛子」,「胜者之子」,或「如来之子」的。在「佛子」中,有如来的长子,如『杂阿含经』说:「汝(舍利弗)今如是为我长子,邻受灌顶而未灌顶,住于仪法,我所应转*轮、汝亦随转」(3)。在佛经中,每以轮王 Cakravarti-ra^ja的正法化世、比喻如来的出世法化世。轮王的长子,有继承轮王事业的义务 [P61] ,也就用来比喻舍利弗S/a^riputra的助佛扬化。由于舍利弗在佛涅槃以前就涅槃了,所以释尊的荼毗大典,结集经律,由摩诃迦叶Maha^ka^s/yapa出来领导,摩诃迦叶也就以轮王长子为喻,表示自己是如来长子了(4)!等到菩萨思想兴盛起来,菩萨将来要继位作佛,当然也是佛子。进一步,要简别佛子,推尊菩萨为「如来真实佛子」,如『大宝积经』卷一一二『普明菩萨会』(大正一一‧六三四中──下)说:
 
   「迦叶!譬如剎利大王,有大夫人,与贫贱通,怀妊生子。于意云何?是王子不?不也!世尊!如是迦叶!我声闻众亦复如是,虽为同证,以法性生,不名如来真实佛子。迦叶!譬如剎利大王与使人通,怀妊生子,虽出下姓,得名王子。初发心菩萨亦复如是,虽未具足福德智慧,往来生死,随其力势利益众生,是名如来真实佛子」。
 
  「迦叶!譬如转轮圣王而有千子,未有一人有圣王相,圣王于中不生子想。如来亦尔,虽有百千万亿声闻眷属围繞,而无菩萨,如来于中不生子想。迦叶!譬如转轮圣王有大夫人,怀妊七日,是子具有转轮王相,诸天尊重,过余诸子具身力者。所以者何?是胎王子,必绍尊位,继圣王种。如是迦叶!初发心菩萨亦复如是,虽未具足诸菩萨根,如胎王子,诸天神王深心尊重,过于八解大阿罗汉。所以者何?如是菩萨名绍尊位,不断佛种」。
 
  『宝积经』的王子譬喻,说明了菩萨才是真实佛子。第一则喻,「王大夫人与贫贱通」,生 [P62] 下来的并不是王子,因为不是圣位的血统──种性gotra。声闻圣者虽然与佛一样的证入法性,但由于杂有贫贱(没有悲愿,独善)的因素,不能说是真实的佛子。父家长时代,种性是依父亲而定的,所以圣王与使女生子,反而是王子。这如还在凡夫位的菩萨,但有了如来──悲愿的特性,也就是佛的真子了。第二喻,说到了胎(藏)有转轮王相,与『如来藏经』九喻中的「贫贱丑陋女,怀转轮圣王」喻,非常近似。但『宝积经』重在初发心菩萨,能「绍尊位,不断佛种」。
 
  依『中阿含经』『王品』所说,轮王种性是代代相承的。轮王到了头生白发(老了),就退位而由王长子来继承。王子遵循王家的旧法,修行仁政,于是七宝出现,成为转轮王。如不修仁政,轮王种性就断绝了。轮王的世世相承,与如来出世,前佛后佛的佛佛相承一样。轮王是父子相承,前佛与后佛间,也是父子那样的,所以菩萨发心(求成佛道),称为佛子。如修行圆满,就「位登补处」,如立为太子,,再进一步,就成佛了。在佛佛相承出世中,「佛种性」与「佛子」,声闻圣者怎么也是没有分的,所以『宝积经』说:菩萨才是「如来真实佛子」。轮王的种性相承,从胎儿的确定是轮王种性,经王子而登上轮王大位,是王子的一生经历。而比喻中的佛种不断,是从菩萨发心,修行到成佛,要经历长时间的修证过程。说明菩萨从发心到成佛的过程,就有以王子的一生经历为喻,成立菩萨行位的先后历程。如说出世部Lokottarava^din的『 [P63] 大事』,说到菩萨的十地,十地是:一、难登dura^roha^,二、结慢baddhama^na^,三、华庄严pus!paman!d!ita,四、明辉rucira^,五、广心citta-vistara,六、妙相具足 ru^pavati^,七、难胜durjaya^,八、诞生因缘janmanides/a,九、王子yauvara^jyata^ 十、灌顶abhis!eka。『大事』十地的后三地──诞生因缘、王子、灌顶,正是以王子的诞生,立为王子,灌顶为轮王,比喻菩萨的修行成佛。第六妙相具足,似乎可以解说为胎内的根相等具足。这一十地说,与大乘的「十住」与「十地」,都有关系。现在要指明的,以轮王的继承为譬喻,以说明菩萨行位的,主要是大乘的十住说。十住的先后传译,译名略有不同,今举佛陀跋陀罗Buddhabhadra译的六十卷本「华严经』,实叉难陀S/iks!a^nanda译的八十卷本『华严经』,梵本Gan!d!avyu^ha所说,对列如下:
 
图片
      六十华严   │ 八十华严     │Gan!d!avyu^ha
     ──────┼───────┼────────────
      初发心     │ 初发心       │prathamacittotpa^dika
      治地       │ 新学         │a^dikarmika
      修行       │ 修行         │yoga^ca^ra
      生贵       │ 生贵         │janmaja
[P64]  
 
      方便道     │ 方便具足     │pu^rvayogasam!panna
      成就直心   │ 成就正心     │s/uddha^dhya^s/aya
      不退       │ 不退         │avivartya
      童真       │ 童子         │kuma^rabhu^ta
      深忍       │ 法王子       │yauvara^jya
      灌顶       │ 灌顶         │abhis!eka
 
 
 
  十住行位的名目,充分表示了轮王登位过程的譬喻。生贵,是出生(诞生)在贵胜家──生在佛家。方便具足,如悉达多Siddha^rtha太子的学书、学武、学一切技术。童真,是没有结婚以前。立为太子,是王子位。受灌顶而成为轮王,是灌顶位。这五位,明显的以王子的一生为比喻,所以初发心,不妨比拟为最初入胎。十住说,古代最为流行,『大品般若经』没有名目的十地,内容与十住相合。又如说:「欲生菩萨家,欲得鸠摩罗伽童真地,……当学般若波罗蜜」 (5)。『华严经』的『入法界品」,也是采用十住说的。『大方广佛华严经』(『十住品」)卷八(大正九‧四四四下)说:
 
   「菩萨种性,甚深广大,与法界、虚空等,一切菩萨从三世诸佛种性中生」。
 
  从部派佛教以来,就有种性gotra一词,或略译为「性」。如『舍利弗阿毗昙论』,『 [P65] 人品」中立「性人」(6)。『增壹阿含经』立九种人、四向、四果以前,有「种性人」(7)。大乘十地说先后成立的共十地,第二为「性地」(8)。从修行的阶位,立「性人」、「性地」,虽还没有证入圣位、但已成出世法器,能入圣位。到了性地,一般以为决定不退了。但『异部宗轮论』说:大众部Maha^sa^m!ghika等以为:「性地法皆可说有退」(9)。如以世俗的种性来说,在入胎、诞生后,可能有夭折的;大乘所说的生在佛家,也有退与不退二类。所以发心趣求佛道的,都是佛种性所摄,不过起初还可能退失的。在佛种性中的菩萨,修行、成佛,以王子的一生为比喻。种性,住胎,诞生等,都是引发如来藏说的助缘。种性,是从发心修行进趣而说的;如来藏说是约本有说的、所以没有发心以前,如来已具足在胎藏中了。
 
  
注【7-001】『杂阿含经』卷四五(大正二‧三三0上)。『中阿含经』卷二九『请请经』(大正一‧六一0上)。
注【7-002】『相应部』「蕴相应」(南传一四‧一三三)。『中阿含经』卷二九『说无常经』(大正一‧六0九下)。
注【7-003】『杂阿含经』卷四五(大正二‧三三0中)。『相应部』「婆耆沙长老相应」(南传一二‧三三0)。『中 阿含经』卷二九『请请经』(大正一‧六一0中)。『增支部』「五集」(南传一九‧二0八)。
注【7-004】『杂阿含经』卷四一(大正二‧三0三下)。『相应部』「迦叶相应」(南传一三‧三二三──三二四)。
注【7-005】『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一(大正八‧二一九中)。
注【7-006】『舍利弗阿毗昙论』卷八(大正二八‧五八四下──五八五上)。 [P66]
注【7-007】『增壹阿含经』卷四0(大正二‧七六七上)。
注【7-008】『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一七(大正八‧三四六中)。
注【7-009】『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五下)。 [P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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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以此功德,消除宿现业,增长诸福慧,圆成胜善根,所有刀兵劫,及与饥馑等,悉皆尽消除,人各习礼让,一切出资者,
辗转流通者,现眷咸安宁,先亡获超升,风雨常调顺,人民悉康宁,法界诸含识,同证无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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