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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心 1993.1.16~1993.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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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日记
平常心 1993.1.16~1993.1.31 
 

  一月 十六日  星期六            
  上午九时,为与会的领导干部上课,讲题为“佛光会的组织与发展”。

  佛陀初创僧团始于五比丘,到了今天,佛教已在世界各地弘扬。基督教最初从十二门徒开始,现已成为世界主流宗教之一。国民党以四大寇为嚆矢,后来缔造了中华民国。共产党发轫于八人的小舟会议,迄今危害世界之惨烈,非当初所能想象得到。因此,一个组织的发起人是非常重要的。起跑得当,才能达到理想的终极目标,发挥大乘佛教普济的精神。

  上课的内容要点如下––

  一、佛光会的组织层次:

  乡镇地区、教师团体、银行界、医院等,可成立佛光分会;十个分会可申请成立一佛光协会;国家、州省及通都大邑均可成立佛光协会,四个佛光协会可成立一总会;每一个国家可成立一佛光总会。

  二、佛光会的干部系统:

  总会会长任期三年,协会会长任期二年,分会会长任期一年,连选得连任一期。任期圆满,则为该会的永久督导,受该会的礼遇与尊重。

  会长之下,视会员的多寡,可有一至三位副会长。副会长之下,设有委员、秘书,或秘书长、各组组长,以带领会员。

  佛光会员可组织佛光家庭,进而普照当地社区,而成为佛光社区。每一佛光社区,可以用团体会员的名义组成一分会。

  三、怎样认识佛光会?

  莲华徽、莲华手印、会服、会歌、会旗、佛光人四句偈、信条、佛光三昧修行法。

  四、如何筹组佛光会?

  1.认识朋友

  2.家庭普照

  3.佛学讲座

  4.家庭共修

  5.分配职务

  6.召开筹备会

  7.召开讲习会

  8.成立大会

  五、佛光会员当奉行的“八要”原则:

  1.要尊敬三宝

  2.要正知正见

  3.要定时定课

  4.要明白规章

  5.要奉行偈语

  6.要经常聚会

  7.要热心会务

  8.要和合会员

  六、佛光会员当奉行的“八不”原则:

  1.不做法会佛事

  2.不可经常化缘

  3.不是一时一任

  4.不求好奇速成

  5.不可卜卦算命

  6.不看风水时辰

  7.不要奔走探寻

  8.不和邪道来往

  下午的讲题之一是“佛光会的生命––参予与活动”,由慈惠法师教授。他办过的活动不计其数,有迷你型的、大型的;有国内的、国际的;有文化的、教育的,真可谓经验丰富,是教授此一课目的适当人选。

  总结他的要点如下––

  一、意义

  联谊、交流、学习,建立群我关系、培养社会性格、丰富生活内涵、彼此广结善缘。

  二、内容

  一般生活系列:

  对象类别:亲子类、妇女类、老年类、壮年类、青年类、少年类、儿童类、教师类、主妇类、劳工类、企业类、科技类、学生类。

  旅游项目:外国旅行、寺院巡礼、郊游、观光、本山朝圣。

  语  文  班:中文班、日文班、英文班、台湾话、广东话、西班牙语。

  技  艺  班:插花班、烹饪班、书法班、结艺班、民俗技艺班(如扯铃)、绘画班、梵唱班、合唱团、乐器团。

  团康活动:运动会、园游会、义卖会、比赛(如球类、歌唱、说话)。

  比赛项目:烹调比赛、服装秀、影片欣赏。

  进修项目:读经、写经、读书会、佛学研修、共修会、讨论会、社交礼仪班、美姿美仪班、请客礼仪班、各种讲座(如法律、医疗、保险、科学新知)、义工训练班等。

  座  谈  会:家务心得、子女管教、家庭布置、理财之道、各种新知、信息、身心纾解、烦恼对治之道等的经验交换。

  社会服务:福利设施服务、交通服务、医院服务、残障服务、新移民留学生服务、语言服务、职业服务、急难救济、捐血、爱护动物、环境保护、清洁美化、资源回收、防止污染、惜福。

  佛化生活系列:

  饮食:三净肉、持斋、食前四句偈、不喝酒、不吸烟、不吸毒。

  修行:每日早晚一炷香、一卷经咒、礼佛十二拜、念佛、静坐、诵读大乘经典、定功过表、守五戒(有多分、少分、满分之受持)、八关斋戒、菩萨戒、短期出家、朝山进修、林则徐行舆日课。

  利他:常说佛门用语、引度他人学佛(听经、皈依、入会)、行善积德(日行一善)、精进参与佛事、庆生、祝寿、急难相助、婚嫁入厝、成年礼、家庭普照、互相访问。

  全年行事历:配合节庆习俗、佛门行仪研订。

  佛光三昧修持法:礼拜、念诵、禅坐。

  三、要点

  办活动有学习的功能、扩大的功能、联谊的功能、成就的功能。

  晚七时,我的讲题为“佛光会的修行法”。下课后,领导干部们即刻到大雄宝殿做晚课,实际体验“佛光三昧修持法”的妙处。

  今天从早到晚,紧凑而充实的课程,让大家学会如何筹组佛光会,如何办活动以及如何修行,与会大众均赞歎道:“参加研习会,胜读十年书”。千里迢迢来参加研习会,真是值回(机)票价。

  一月 十七日  星期日

  我一向不好唱“独脚戏”,更不欢喜没有反应的“木头人”。人可以不同意他人的意见,但是不能不听听他人的“心声”。遇有真、善、美的建议时,更应该从善如流。双向沟通、相互交流,“竖穷三际,横遍十方”,才能成就事业。

  干部研习会即将进入尾声,为让与会干部有机会抒发心声,特地将座谈会提早,从上午八时开始。因为时间有限,未能当众发表者,则以书面方式表达。总结他们的意见如下––

  张会长夫人(夏威夷协会):“结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我先生这么感动,如果早一点接触佛法,势必可为国际佛光会奉献更多的心力。他发愿要对‘大普门寺’有所贡献。”

  萧丽冠(北卡佛光协会):“北卡佛光协会成立时仅有四十多名会员,才四个月就增加到二百多名会员。很感激李宗德居士奉献五百多平方尺的会址,有教室、会议厅、办公室等,希望能有人继续提供支援。”

  夏铃(理事暨佛光之友委员会主任委员):“感谢大师鼓励我到华盛顿争取宗教签证。宗教签证之所以能催生成功,端赖大师的远见。”(夏铃律师感谢我,其实我要谢谢她。她的极力争取,宗教签证才能在国会通过,因此法师们才能安心地在美国弘法,无居留问题之忧。)

  林维藩(达拉斯佛光协会):“在家众有机会当檀讲师、檀教师和檀导师,一样能荷担弘法利生的如来家业。但是,须有戒条的约束,以免亵渎国际佛光会的声誉。”

  陈胜亭(奥斯丁佛光协会会长):“参加国际佛光会最大的收获是改变心性,转烦躁心为清净心,因此事业经营得更好。”

  葛光明(达拉斯协会会长):“此次研习会的课程非常实际,印证佛法生活化的重要性,并能纠正一般学佛人封闭的心态与偏见。希望下次举办时能增加念佛及禅坐的课程。”

  谭瑞钦(圣地牙哥协会副会长):“感受最深的是安排的课程很实际,指引了明确的方向,并让我们知道推动会务之道。”

  胡慕兰(佛罗里达筹备会):“感受良深,非笔墨所能形容。安排的课程,令人印象深刻。希望以后能增加‘人际关系’、‘群众心理与管理’的课程。庆幸自己能有因缘接受星云大师的指导,大师的开示字字珠玑、句句良言,令人受益匪浅。几天来所接触的法师,真可谓人才济济、卧虎藏龙,可见大师在僧才培育方面的成就。愿竭尽一己之力,为国际佛光会的发展奉献心力。”

  叶绮莲(圣地牙哥协会秘书长):“参加研习会不但了解国际佛光会的宗旨与目标,最令我感兴趣的是学到‘佛光三昧修持法’,正确的指导我们如何拜愿及唱诵,实在受益良多。希望以后能增加佛教历史简介的课程。此外,参加研习会彷佛在充电,喜获许多新观念、新构思,有利未来会务的推展。”

  李安邦(中华学校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欢迎国际佛光会一九九四年会员代表大会在温哥华统一广场举行,喜来登大饭店有一百八十间套房,我们会以优待的价格,提供最周全的服务。”

  勾峰也报告了他制作“再世情缘”的过程。历时三年,换了五位编剧,才将我著作的“玉琳国师”编写成功。拍摄过程,也经历了种种考验,但是,他始终不忘初心,不改其志。佛教故事能在电视台晚间八点的黄金档播出,他厥功甚伟。“再世情缘”不但收视率最佳,而且应观众要求在播完后立即重播。据我所知,这是电视史上未曾有过的记录。“再世情缘”是高水平的连续剧,能广受观众赞赏,可见观众的水平也是相当高的。特嘱徒众于会期空档播出,以飨领导干部们。

  为增进彼此的情谊,报到时特地要求与会领导干部每人携带一份小礼物,以备摸彩。我也准备了一份薄礼,结果,来自多伦多的杜熊家凤抽到总会长奖––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莲花灯,她感动、兴奋不已。

  研习会落幕了,并不代表结束,而是另一番事业的开始。这次的课程是概论性的,以后将陆续举办专门性的研习会,针对财务、办活动、《佛光世纪》撰稿等方面来研讨。此外,许多协、分会要求我或总会派法师去讲演、指导会务等。有太多事要做,许多事非我个人或总会就能成事。所谓众志成城,各协、分会也须努力发展,才能让佛光普照、法水长流。

  应许多领导干部的要求,研习会一结束,立刻举行一场皈依典礼。吴剑雄先生(洛杉矶二十六个社团总联络人暨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美洲联谊委员会主任委员)也皈依了。吴先生素有“洛杉矶圣人”的美誉,今又收张幼珠居士(教育行政博士)为干女儿,真是双喜临门。

  下午三时,为陈毓侯先生和茅恺柟小姐福证。茅小姐的师父灵根法师和浩霖法师也在场观礼,一场佛化婚礼同时有“三师”祝福的场面,恐怕是破记录的。下午六时,接受素斋供养。

  一月 十八日  星期一

  有一位从缅甸移民到洛城的华侨对我说:“我的孩子在家里,都是以英语交谈。我听不懂,就问他们在讲什么?他们就回嘴道:‘谁叫你不学英语。’我和同修以华语沟通时,他们也听不懂,就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我也不告诉他们,就趁机教训他们不学华语,才会听不懂。”

  很多信徒为了替子女提供良好的读书环境而移民,谁知道到了国外,孩子满口洋文,言行举止洋化,变成了“香蕉人”(外黄内白)。可是,有的外国人偏偏喜欢穿中国式的服装,吃中国食物,欣赏中国文化,自称是“鸡蛋人”(外白内黄)

  我又听说一则趣谈。猫捉老鼠,怕被老鼠识破,就故意装狗汪汪叫。老鼠一听狗叫声,很安心的出来觅食,结果被猫逮住,老鼠很不服气的说:“刚刚我明明听到狗叫声,怎么会是你?”猫很得意的说:“这年头不懂两种语言,会没饭吃的。”老鼠只好自认倒霉。

  听似有趣,背后的问题实耐人寻味。

  来自温哥华的赵翠慧居士(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理事暨中华学校委员会主任委员)献身中华学校教育多年有成。参加研习会后,贡献三点意见,呼吁大家重视海外华文教育。

  一、请正视华文教育,培养我们下一代的语文能力,让移居在海外的华裔子弟,对母语的听、说、读、写的程度能够提高。

  二、请重视两岸儿童文学的发展,并助其成长。愿两岸儿童文学在相互交流中,携手步入真、善、美的天地。

  三、希望佛光人加入华文教育工作的行列,致力于推广两岸儿童文学的交流,秉此共识,共同努力。国际佛光会举办联谊活动或家庭聚会时,应适时把握机会,引导下一代接触佛法,撒下菩提种子。

  赵翠慧居士的建议,我深有同感。真是“于我心有戚戚焉﹗”海外的游子,能说一口流利的外语,却忘失母语,未尝不是一种缺憾。常见父母用华语和子女沟通,而子女以外语回答。如果父母不懂外语,恐怕以后亲子之间须靠翻译员才能沟通。中国人的问题,中国人应该关心。佛光人胸怀世界,更应该关注。

  “北美领导干部研习会”第一次在美国举行。有了第一次,必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无限无量,就有无尽的希望。我又联想到中国佛教的许多“第一”。

  中国第一座寺院是河南洛阳白马寺。

  中国第一部佛经是《四十二章经》。

  中国第一位出家人是朱士行。

  中国第一位比丘尼是净检。

  中国最大的经书在萨迦寺,书长五尺,重三百公斤。

  中国最大的石经书是房山石经,最大的一块有四十公尺。

  中国最大的“佛”字有三十尺大,刻在四川的一块石头上。

  中国最大的佛象是乐山大佛,鼻子有二十六尺,耳朵可容二十人。

  中国最大的袈裟有八十公尺长,要六个人花四十五个工作天,才可缝制完成。

  中国最大的幢在河北省,长达五十二公尺,有十六层楼高。

  中国最大的金佛是用三千七百二十四斤黄金打造而成。

  中国最早的佛教电视节目是“甘露”,由佛光山电视弘法委员会所制作。

  中国第一本精装佛书是《释迦牟尼佛传》。

  第一次世界显密佛学会议,于一九八六年在佛光山举行。

  第一次在美国召开的世界佛教徒友谊会是一九八八年在西来寺举办的第十六届年会。

  第一次在台湾召开的世界佛教徒友谊会是一九九二年在佛光山举办的第十八届年会。

  第一次“佛光山禅净密三修万人献灯祈福法会”在一九九二年举行。

  一月 十九日  星期二

  清朝的名臣纪晓岚才华横溢、文思敏捷,并且性格诙谐,经常语出惊人,妙趣横生,而盛名于当时。

  纪晓岚中进士后,受到乾隆皇帝的赏识,当上了侍读学士。有一天,皇上迟到,纪晓岚就对另一侍读学士说:“老头子怎么还不来?”谁知乾隆皇帝刚好听到这句话,龙心不悦地问道:“谁在说话?老头子三字如何解释?”侍读学士们吓得赶紧俯伏于地,不敢出声。纪晓岚却从容地脱帽,跪答:“臣认为万寿无疆便是老,万民之主是为头,父天母地便是子。”皇上听到这无懈可击的回答,不禁转愠为喜,把手一挥道:“好了,开始读书吧﹗”一个人能有灵思巧慧,多么可贵﹗

  晚六时,以素斋宴请西来寺的功德主:黄柏森伉俪、温永棋伉俪、陈泳在伉俪、赖启安伉俪、黄文兴伉俪、曾才矩伉俪、沈仁义伉俪、李锦兴伉俪、张金龙伉俪、郭瑞雄伉俪、洪宪雄、林陈雪娥、田迎秋、李星仪、瞿小洁、郭元瑾、曾太吉、王建兴、曾耀彬等八十多人应邀参加。他们有从事旅馆业者、土地开发业者、保险业者、汽车业者、工程业者、牙科医师、眼科医师、皮肤科医师等,均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武侠影后”郑佩佩也来了。从最初的加地那到白塔寺,从白塔寺到西来寺,历经慈庄、心定、慧明三任住持,这些功德主的历史可以说相当“老”了。俗云:“老了就是宝。”承蒙海内外功德主的护持,出钱出力、贡献智能,西来寺才有今日的规模与成就。说不尽的感激,道不尽的谢意。今后,要更发心于弘法度众,才能无愧于檀信的护持。

  功德主会后,紧接着“师徒时间”。我经常云游弘法,到佛光山派下各别分院巡视。虽然停留时间短暂,空档时间有限,但是我很重视师徒之间的“接心”。很难得四、五十位住众挤在大客厅里。寺外寒风凛冽,厅内却十分温暖。

  庄法师勉励西来寺的住众,坚守各人的工作岗位,发挥团结合作的精神。惠法师鼓励大众,在开放的西方国度里,仍须培养出家人的气质,拟定朝暮课诵,多用心在寺院道统上。

  在美国的高速公路上,可同时容纳四辆车子同行并进。一遇到交流道,就有车辆驶离,并有其它车辆驶入。奇怪的是,车辆的速度始终无法加快,美国政府对此一问题也感到纳闷不已,尚未研究出症结所在。西来寺目前的状况类似美国的高速公路,大家都很尽忠职守,却无法向前迈进,我也很好奇,想来研究此一问题,好加以对治。

  据我研究的结果,问题的症结如下––

  1.时间不够:“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没有十年以上的磨练,不易成就一名僧才。

  2.智能不深:深入经藏,养深积厚,培养正知正见,才能得到如海的智能。

  3.无前瞻性:“立足洛杉矶,放眼全世界”,佛教的前途,是很有未来性的。

  4.发心不够:有“但愿众生得离苦,不为自己求安乐”的发心,才会主动、积极,热心地去弘法度众。

  5.协调不足:“本位主义”作祟,忽视团结合作的重要性,要有“竖穷三际,横遍十方”的沟通协调,才能成就事业。

  6.承担不够:“不叫苦、不喊累、不怕难”,才能勇于承担,迅速成长。

  我建议西来寺的徒众,人与人之间要能相互评监,痛下鍼砭,以期相互砥砺。同时,订立客堂、殿堂、会议、挂单、财务、外出须知等仪轨,健全制度,以期“依法不依人”,带动美国弘法事务的推展。

  一月 二十日  星期三

  新泽西州佛光协会的曲立正会长,参加“北美领导干部研习会”后,今天来找我讲话。曲会长非常肯定国际佛光会的宗旨与目标,他要发心在纽约、华盛顿和新泽西州成立联机作业,积极推动会务,广度一切众生,他的愿心令人赞赏﹗

  上海龙华寺的明阳法师和王永平先生来电,希望我能抽空到上海一游,无奈因为行程紧凑,只有留待他日。晚七时,继续“师徒时间”。

  《普门》杂志自从刊载星云百语的专栏之后,颇受好评。许多人一见我,总是脱口而出“难遭难遇”、“千载一时,一时千载”。不但如是说,还信受奉行。我很会“听话”,一生当中,因为“一句话”而受益匪浅,“一句话”增长了我的力量。

  做任何事,要心甘情愿。

  我可能不信佛教,不信佛祖,但是不可不信因果。

  我宁可失去任何东西,但是不可失去慈悲。

  不生气,但不能不争气。

  无用不要紧,就怕无明。

  不作焦芽败种

  这许多的“一句”,让我在修道的过程中,纵使面临许多困难、挫折、打击、难堪,却从不灰心丧志,始终为弘法利生、荷担如来家业而努力。因此,我一向苦口婆心地鼓励徒众,在一生的修道当中,若不经历千次以上的磨练、考验,是不会成功的。

  看到年纪轻轻的满学很热心地为慧功翻译,我不禁赞歎他可大可小、可前可后、可动可静,实在是“小,不可忽视”。我也有这种“鸡婆”的个性。从年轻到现在,我很热心地为人家改文章,至今在佛光山我改文章的功力最深。我也乐于和多人分享好文章,讲给他人听,如今我能倒看如流,讲得流利,这都是辛苦的代价。因此,我常说“学不会,教的会”,为了教他人,自己就得下功夫去钻研;功夫深了,自然便有所得。

  有监于欧美人士喜好参禅打坐,我鼓励徒众要学静坐,并可自编课程“禅门一百讲”如下––

  1.禅堂规矩

  2.如何盘腿

  3.如何调身、调心、调息

  4.何谓禅定九住心

  5.参禅的资格

  6.禅净双修的意义

  7.如何参话头

  8.如何参公案

  9.禅门祖师掌故

  10.五宗七派参禅法

  11.禅林介绍

  12.古今禅师风范

  13.禅门常识

  14.禅门法务

  转眼间,两个钟头就过去了,师徒间的话还没谈完,只好留待明天再继续谈。

  一月 二十一日  星期四

  今天,张少齐居士(佛光山八品功德主)、沈智能立委、黄书玮先生等多人来访。

  张少齐老居士热心于佛教文化的推动,先后创办了益华文具行、健康书局和《觉世旬刊》。《觉世旬刊》后来转由佛光山发行,至今已经三十七年。另外,《大正大藏经》在台影印的盛事,张老居士也出力甚多。

  秉持“国之所利,民之所利”为从政原则的沈智能立委,其政绩是有目共睹的。此次立委选举,她以高票当选,可见选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沈立委在从政之余,非常关心佛教的发展,也很懂得佛教的结缘之道。有一次,她将一批念珠和许多立委结缘,其中有一位是基督徒。

  沈立委就问道:“你不是基督徒吗?”

  她答道:“没关系,可以给我的女儿。”

  晚六时,以素斋宴请沈立委、陈泳在伉俪,以及其美籍朋友比尔赫瑞拉(Mr.Bill  Herrera)。席间,赫瑞拉先生问我:“大师﹗你在世界各地建有许多道场,请问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我说:“尚未实现,等到所有的美国人,包括你,都信了佛教,我的梦想才算实现。”

  他又问:“你在世界各地云游弘法,到底是属于哪里里的人?”

  我答道:“我属于地球人。”

  他再问:“你到过世界各地,哪里里最好?”

  我答道:“洛杉矶最好。”

  他继续问:“大师这么忙,哪里有时间请客?”

  我继续答:“我还有最后一秒钟。”

  他恍然大悟地说道:“我的问题很愚蠢,大师的回答很有智能。”

  用餐毕,离开西来寺时,他手舞足蹈,十分兴奋。

  紧接着,继续“师徒时间”。快过年了,要大家说几句“给人欢喜”的话。慈惠、慧庭、永哲都发表了高见。总结他们的发言如下––

  1.时间推动你的前途

  2.历史肯定你的价值

  3.大众承认你的成就

  4.因缘造成你的关系

  5.后辈助长你的地位

  6.功德培养你的未来

  慧明说他很庆幸自己“跟对了人”出家。到底谁跟对了人?我的徒众里,很少有人能和我分享他们的欢喜。经常有人找我谈话,要求请假外出修行。佛光山有各种事业单位,可以发挥所长,也有关房可以闭关修行。郑羽书、胡秀卿、陈丽丽、黄丽明都曾向我表示,希望到宜兰圆明寺的关房闭关。他们都能从《普门》杂志知道佛光山有关房,为什么我的徒众却不知好好地加以利用?

  永文也诉说了他的心声;他从小在佛光山出家,担任我的侍者,东西打坏了,我未曾怪罪于他;受了委屈来向我投诉,反而被我泼了一盆冷水。他以为我不爱护他,其实,我不能护短,阻碍徒众的成长,以佛法来教育徒众,才是真正爱护徒众。十几年来,他终于了解师父的苦心,知道错了。我相信他日后会有所进步的。

  东西坏了,可以再买,我是不计较的,我计较的是“欺侮人”、“侵犯人”的行为。有的人侵犯他人,侵犯常住,这是很罪恶的。更严重的是侵犯自己的道德,侵犯自己的良知,让自己无法立足做个象样的人。

  王雪凤居士曾是卢胜彦的弟子,但是在西来寺已发心工作了几年。她提到数年前心脏病发作时,我以“代众生受苦”鼓励她。这句话给她很大的力量,从此笑颜逐开,人生改观。一句话就有这么大的力量,看来我们应该多说些好话,说些有意义的话才是。同时,我希望徒众们能多包容他人,让他们有回小向大、回邪向正、回迷向悟的机会。

  转眼间,夜深了,今天的师徒会也告一段落。希望大家能有所受用,才不辜负接二连三的座谈接心。

  一月 二十二日  星期五

  人生有此处、彼处,岁月有今年、明年。人如果能生活在希望里,则生机无限,天天都是过年。新年即将来临,家家户户忙着除旧布新;在佛门里,我们也要除旧布新,去除心里的烦恼,迎接清净的人生。

  经常有人为了一句话而心生烦恼,为了一件事放不下,好几天吃不下饭。人与人之间经常因为误会,而彼此相互“感冒”。我不但不“感冒”,而且还能治“感冒”。经常有人和我一席话后,便心开意解,看透事情,不再计较。因此,大家都说我是治“感冒”的专家。

  下午,接了三十多通的电话,有菲律宾慈恩寺的永光、台北普门寺的心定、新泽西的曲立正等,都打电话来向我贺年。很感谢他们的祝贺。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希望他们能多多应用传真,让他们的祝福与大家分享,而非由我个人独享。

  晚六时,除夕围炉,整个五观堂座无虚席。当我踏入五观堂时,五、六百名信徒欢声雷动,惊喜于我的出现,这是我第一次在美国过年。中国人习惯祝福大家“恭喜发财”,我也不能免俗,祝贺大家有真理的欢喜、惭愧的欢喜、精进的欢喜、融和的欢喜、与人为善的欢喜、乐善好施的欢喜、不计较的欢喜、不执着的欢喜、平等的欢喜等。同时祝贺大家发健康的财、智能的财、平安的财、满足的财、和气的财、结缘的的财、礼貌风仪的财等。学佛者的层次更加提升,以念佛、拜佛、静坐和宗教信仰,来发掘内心的欢喜和财富。希望大家把信仰的欢喜、佛法的欢喜、慈悲的财富、般若的财富带回家。

  围炉后,与张少齐老居士等人参观西来寺的花灯。西来寺的花灯在监院依门的带动下已全部完工,整个西来寺美轮美奂,吸引了很多人的注目,感觉西来寺好美,我想这与我的个性有关。我一生当中,都把很多事视为“好大、好美、好现代”,借以提升自己、扩大自己。开创佛光山时,女众学部圆门前有块小空地,我们可在那里喝茶、闲谈。当时,心里感觉“太好了﹗我们居然可以有一块空地。”后来,我们还开辟了一条菩提路,心里也感觉相当兴奋。宝桥完工后,大家也非常快乐。“我们还有一条桥可以过,真是方便﹗”之后,龙亭、香光亭、太子亭相继完工,大家都非常欢喜。我退位后,住在传灯楼,也是满心欢喜,“我还有个楼可以安身。”等到徒众兴建的开山寮完工后,我迁居至开山寮,心里十分满足:“我终于有自己的寮房了。”这种随遇而安、随喜而做的个性,让我受益良多,“日日是好日,天天都过年”。

  到了西客堂,一批批的信徒争相来拜年、送红包,其中美籍人士占了十分之一,还会用很标准的国语向我祝福:“恭喜发财﹗”

  经常有信徒供养我十元或一千元美金不等,到了第二天我就忘记了供养者的姓名。但是,只要有人买我的一本书,虽然书价不高,但是过了二十年我还记得购书者的姓名。送我红包,只是物质的往来,价值有限;买我的书,和我在佛法思想上有交流,价值无限。

  今晚,收到信徒潘姵蓉的信函,三十多年前,她就读于宜兰慈爱幼稚园儿童班,小小年纪,听到我开示小和尚救蚂蚁的故事,就发心持斋。长大婚后移民来美,仍然修持不断。近来悟到“佛法无边,妄念不起,万法即灭,妙觉真心,即是佛性”。她迫不急待地要告诉我她“心已出家”,并要求我为她授记。我就藉今天日记的一小块篇幅来为她“授记”吧﹗

  一月 二十三日  星期六

  “天增岁月人增寿 春满乾坤福满门”

  “天增岁月人增寿 慈悲满心道满门”

  寒暑更迭,岁月递嬗,转瞬间又是新的一年春节开始。这是我多年来头一遭在西来寺过春节,西来寺的住众雀跃不已,希望我以后常在美国过春节。

  大年初一头一天,家家户户过新年。从清晨开始,就有一批批、一群群的人潮涌向西来寺,要“烧头香”,祈求新年行大运。转眼间,西来寺周遭三、四百个停车位,已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许多义工菩萨发心协助交通警察维持秩序,纾解大排长龙之苦。很感激这些义工菩萨“但愿众生得离苦,不为自己求安乐”的发心。

  上午,郑佩佩(武侠影后)、夏铃(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佛光之友委员会主任委员)、Arnold  Malter(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副法制长)等人前来拜年。

  中午,至张少齐老居士安单处,与他一起过年。张老居士第一次来美,也是第一次在西来寺过年,我也希望他能常在美国过春节。随行的孙义贞居士(故孙张清扬居士的义女)烧得一手好素菜,色、香、味俱佳,是难得吃到的好料理。看到孙天麟伉俪(故孙张清扬居士的孙子孙媳)也为我们的到来,忙得不亦乐乎,我们也同沾喜气。膳后,嘱咐徒众好好招待张老居士等人到美国各别分院参观。

  今晚要到李锦兴牙医师府上做家庭普照,徒众建议我以茶叶送礼。想到李牙医多年前便在白塔寺发心,又在西来寺附近设立一家牙科诊所,免费为西来寺的住众服务,我的“一口好牙”也靠他精湛的技术修补。这么福慧双修的信徒,怎么好送茶叶?我决定为他题字,送他佛法。一提起笔来,就停不了。

  有徒众告诉我,洛城佛光合唱团指挥黄醒民教授将与慧明法师合作,举办一场弘法演唱会。阿凯地亚中文学校校长张马敏妹,将协助我们借PCC大学的场地,为感谢张校长,我题“观自在”相赠。

  趁此良机,徒众开出名单,要我为满一、觉严、觉妙等人题字作为座右铭。我只有随顺因缘,多做一点功课。想到日前为陈泳在伉俪在观音画轴题上:“观人自在、观境自在、观事自在、观理自在、观心自在、观照自在”以为赠礼,他们十分开心。我又为沈昭吟小妹妹(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活动策画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之女)在英文版的《星云禅话》题上古德的法语:“竹密不妨流水过,山高岂碍白云飞”,以资鼓励。慧军说我一天工作十八小时,其实,何止十八小时,一天二十四小时要当四十八小时来用。

  到达李牙医新近落成的寓所时,看到庄严华美的建筑以及云集的佳宾,我感觉好似参加柯林顿总统的就职晚宴。今晚先洒净,才开始座谈。林锡勇居士(三十年前宜兰慈爱幼稚园儿童班的学生)首先问到宜兰雷音寺佛祖眼睛睁开之事,接着引发一连串有关催眠术、感应事迹的话题。其实,“平常心是道”,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正确。日常生活当中就有许多生活的灵感,不必希求任何神通感应事迹。

  林居士问到当时儿童班的林老师(模范老师林清志的姐姐)现在何方。如今她仍在儿童班任教。我感觉她能安住身心,担任教职达三十年之久,实在了不起。佛光山的徒众若能像她一样,坚守岗位,不轻易要求调职,必能使个人的成长更加稳健,僧团的发展更加健全,佛法的弘扬更加快速。

  家庭普照一结束,即驱车回西来寺,为新春礼千佛的信众开示:“一年之计在于春”,在新的一年里要增加好话、善缘、好事、慈悲、欢喜、智能、信仰、正见、人际关系和谐、家庭眷属平安、心理安详自在等。祝福大家,希望人人把信仰、平安带回家。

  开示后,西来寺功德主林陈雪娥告诉我,她的外孙女“迦安”出生前一星期,她的大女儿梦见观世音菩萨手捧七彩缎制的经盖向她走来,她很欢喜地把经盖接了下来。我建议她可为小孙女取名“迦陵”,即“平安”之意。此典故出自《阿弥陀经》中极乐世界奇妙杂色之鸟“迦陵频伽”。就像我的笔名“摩迦”,它的典故出自“摩诃迦叶”,佛陀十大弟子中苦行第一的行者。佛教讲究典故依据、师承传统、章法制度,而非凭空捏造之“空中楼阁”。

  明天将飞往南京,今晚把该回的信都回了,该改的文稿都改了,该处理的事都处理了,就可以安心地出门。忙到三更半夜才得以休息。

  一月 二十四日  星期日

  昨晚,慧军说要帮我整理行李,他们一直说那里天气很冷,要我带这个带那个,但我想,他们怎会比我了解南京?看来我还是自己来比较好。谈话完要大家回去后,已经一点多,整理好行李,再盥洗一番,统统完成,躺到床上,竟已三点了。四点多,香港便来电话,只好计画明天到飞机上再睡觉。羡慕我飞行海内外的人,不知是否也喜欢我这样的空中生活?

  清晨起床,第一件事,是到大雄宝殿向佛陀告假,并顺道绕至朝山会馆向张少齐老居士告辞。

  一大早,慧明因为要去圣地牙哥代我主持佛光会新旧会长的交接典礼,先来向我送行和告假,接着男众、女众的职事陆陆续续来送行。

  回到寮房,西来寺当家慧庭,以及慧济、慧恺、慧霖、慧果、慧解、慧宣等人,已经等候向我送别。我对他们说道:

  “佛光山开山迄今廿七载,从一无所有而成为举世皆知的国际道场,这当中有多少女众执事的披星戴月、披荆斩棘,奉献心力,不断地奋斗,才稍有今日的局面。当然我们男众也不能置身事外,除了本身领有常住的一份职务外,对于寺中整体的安全性、设施的维修、环境的美化,更要有舍我其谁,当仁不让的发心。

  过去,只要一提起佛教的男众,给人的印象总是道场肮脏、人众傲漫、优越感、做事懒惰散慢。所幸佛光山的男众,自心平、心定、慧龙、慧礼、慧军等等,他们都勤劳好学、谦虚包容,希望你们也能继承优良的传统。你们有心前往纽约,开创佛光山鹿野苑道场,是很好的发心。但是那个地方虽然山明水秀,风景怡人,冬天时却是冰天雪地,而且目前尚未开发,在台湾长大的你们,能够承受得了吗?能有深远的愿心和百折不挠的精神吗?

  另外,国际佛光会发展非常迅速,以美加地区来说,就有好几个协会成立,更需要你们发心,承担弘法的重责大任。因此,要把语文学好,充实佛学的内涵,配合常住需要,师兄弟们精诚合作,以天下众生为己任,把佛光会弘扬于世界。”

  此时,几位在加州大学读书的徒众走进来向我问候送行,并要我给予他们嘱咐开示。他们都是常住去年分派至各个大学就读的徒众,如满学、满冠等。有些白天在寺里工作,晚上读夜间部;或是白天上课,晚上协助寺务,半工半读,成绩优异,法喜充满,也是一批优秀的僧才。我勉励他们,虽然所读的是社会学校,但佛学才是最根本的,要能好好用心深究才是。

  本来以为谈话至此已告一段落,不料,在西来大学就读的觉妙、觉瑞等六人也已等候在旁,眼看着搭机的时间快到了,但实不忍心见他们落空而返,只好又停留一刻钟,勉励他们,不要以为西来大学是我们自己办的,就对功课有所怠惰,反而要更加用功,争取更好的成绩。

  匆忙之间,该带的东西也未能齐全,就直奔机场,于十二时多搭乘日航○六一班机飞往日本。

  此次,西来寺一行,最欢喜的是,承夏铃律师的帮忙,将西来寺所有出家众的签证、居留办好,现在在美国弘法的徒众,每一个人都是合法的居留。

  一月 二十五日  星期一

  经过了一个漫漫长夜的旅途飞行,终于在今天下午四时半抵达日本,由于要转机飞往港,所以搭乘空运站汽车在羽田机场等候。步出机门,突然感到寒风凛冽,冷空气的袭击让人不自觉的发抖。抬头只见灰蒙蒙的天空飘洒着绵绵阴雨,还夹杂着片片雪花。

  由于只是过境,时间太紧迫了,我只能一面走动,一面参观机场内的免税商店。可是走了一圈,并没有买东西的意愿,最后在一间精品店中,慧军向我介绍一种新产品––电动牙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以十二元美金买了一枝。看着手中的﹗电动牙刷,发现如今的科技真是一日千里,各种新产品也是千奇百怪、层出不穷,除了有电动刮胡刀之外,还有电动剃头刀、电光原子笔、电动的牙刷等等,再往下发展,极有可能会发明出可以产生热能的衣服、热能的鞋袜、热能的帽子、热能的手套。将来我们所用的一切物品都可能取之于电力。富兰克林在一七五二年发现静电是一种丰富的宇宙能源,这一项伟大的发明造福了广大的人类,也为历史写下了崭新的一页。其实,佛教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有日光菩萨和月光菩萨的出现,富兰克林就好像日月光菩萨的化身,以电力的光明来嘉惠人间﹗

  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这时候我很想找个地方歇一歇,喝杯热牛奶。只见远处有家小吃店在卖汤面,心中非常欢喜,大家一起上前各点了一碗,到结账时才知道一碗素面竟然要十五元美金,这时大呼日本的消费惊人已经来不及了﹗

  在日本的羽田机场,发现了一个奇异现象:数十万旅客进进出出的机场大厦,竟然没有丝毫声响,到处都是静悄悄的,想起熙熙攘攘、人声吵杂的台湾中正机场,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此同时,也有许多台湾、香港人往来羽田机场,步伐中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见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惯﹗

  下午六时四十五分,搭乘日航○○一班机前往香港,经过了五个小时的行程,抵达启德机场已经是晚上十时了。阿辉、阿华兄弟两人将我们带至佛香精舍,还未坐定,北海学部和女众学部在港办签证的十余位同学,已经在等我跟他们讲话。但是面对这一F表情冷漠、口无音声的同学,突然心底升起一股无奈又落寞的感觉。每一次过年,我总是为一批又一批的信徒开示、讲话,我发现自己永远在给人鼓励、给人欢喜,可是又有谁能体谅我这位“孝顺”的师父?又有谁知道我已经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下了飞机还要强打起精神来安慰大家?一排徒众不客气地坐在那里,好似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逼向我,他们连一句问候也没有,我顿时感到自己好可怜﹗好疲倦﹗

  夜深,大家终于走了,我一颗紧绷的心也终于得到暂时的松懈。

  一月 二十六日  星期二

  早上起来,沐浴过后,将自己简单的行囊整理好,吩咐同行的慈庄、慈惠和慧军带好应带的东西。心中不免想着,距离上次回来,又已经两三年了;江山是否如旧?亲人可好?佛教的情况如何?故人可都如意?虽然这些事情大约都晓得了,但念头仍然一一浮现。或许这就是“乡情”吧﹗

  穿上一袭灰色长衫,看看身影,加上原已渐渐皤白的头发,想想自己,也是将近七十的人了;平日为法为众奔波,要抽个空,探望已九十四高龄的母亲,都大不易啊﹗此次又承蒙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老居士要前来南京看我母亲,实在不敢当;但想到能与大德长者朴老相见,实在非常欢喜。

  在飞机上,从高空中俯瞰地面,河山广袤万里,阡陌纵横交通,黑山白水,不胜感慨。在这块世界最大最古老的土地上,五千年的历史记载中,发生过多少可歌可泣民族艰辛奋斗的故事?多少亲人悲欢离合赚人热泪的情节?文人墨客又撰下了多少感人肺腑写景抒怀的快人文章?也孕育了多少大仁大义和大奸大恶的英雄人物?总之,这是我的故乡––中国大陆。

  下午,二时三十分准时抵达南京机场,一下飞机,北京的萧秉权秘书长来接机并告诉我,他们是“原班人马”,一眼看去,真的是上回在北京机场见的人:有北京来的中国佛协副会长明阳老和尚,江苏佛协理事长茗山老和尚、南京栖霞佛学院的副院长圆湛老和尚、中国佛协张鸿志秘书、上海佛协王永平秘书长、江苏佛协夏国镛秘书长,家中则来了弟弟国民、侄儿侄女春来、春富、春红……等等。在萧秘书长和张秘书的协助下,优待通关,很快就出了机场,分乘三辆车前往金陵饭店下榻。略为了解一下行程,便返家探望久已渴望见到的母亲。春红在车上告诉我,母亲知道我要回来,已经兴奋好多天都没睡觉;真惭愧﹗未能常常孝养母亲,还让母亲为我操心。

  自从有了雨花精舍后,还是第一次回来,途中看到一处较热闹的地方,开口问道:“新街口在哪里里?”,大伙说:“就是这里罗﹗”想不到青年时常往来之地都已不复记忆。“中华门”、“秦淮河”、“雨花台”、“夫子庙”……也不知道在什么方位?我这个云游世界遍天下的人,竟也不辨家乡的东西南北了﹗

  车子弯进社区小路,在精舍门口停了下来。是一栋普通的两层楼民房,前院有一个小花圃种一些花草,还有绕屋而植的小柏树。下车,进了门,请客人到客厅坐,谈了几句话后,便直往母亲屋里去。母亲神情默默,看了我一眼说:“回来了﹗”音调中有故意装出来的生气,但仍掩不住深深期盼的兴奋,接着马上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给我,我想这是她早已准备的。

  我问她:“为什么要给我两个红包?”

  她回我:“一个是今年的,另一个是去年准备的,现在才给你。”真是天下父母心。

  我又问她:“你没赚钱,怎么给我红包呢?”

  她说:“有儿子会供养我啊﹗”

  我逗她说:“儿子在哪里里?”

  她笑了笑:“有时在天边,有时在眼前。”

  母亲耳朵虽稍微重听,但心里可比谁都清楚。

  看了一下房间,除了床铺、衣橱、一张小佛桌和一张小茶几之外,只剩下一两人能回旋转身的空间,如果是她个人活动尚可,可是常常有那么多人来看她,实在有些不方便,希望能在现有的空间上规画一间较大一点的房间。九十四岁的母亲也像小孩子一样,喜欢小孩子的东西,屋里有会大声笑的弥勒菩萨、会唱歌的扑满、鸟叫和用日本话喊早安的闹钟;而她最喜欢的是一串她平日念佛用的念珠。这次我又带了个会眨眼睛的洋娃娃给她。儿女都长大出外了,年老母亲的慈爱只好用来照顾这些洋娃娃。

  因为晚上朴老要宴请,虽有许多话要说,只好向母亲禀告,明天再回来看她。

  六时许,车子到了西山宾馆,一下车,朴老直拉着我的手,我向朴老说,这又是“一时千载,千载一时”,赵夫人在旁说,朴老已看了我写在《普门》〈星云百语〉的那篇文章。进到客厅大家依序坐下来,朴老说我行程辛劳,不过高堂健在,已相隔这么久远,仍可会面奉养,实在是大福报;又引了一对他作的联子来恭贺我“慈光照三界,大孝报四恩”。实在不敢当,这次真是太承朴老厚爱,又让他太劳动奔波费心安排了,据说朴老刚从东北巡视当地佛教回北京,便风尘仆仆赶来,真是不敢当。

  我向朴老问好,朴老说,除了耳朵不好听不清楚之外,一切都很好。所以我们谈话,都借重赵夫人细心的在朴老耳边大声重述。我说,有时听不到也是很好的事,一些不好听的、一些杂音,就不会来烦心。朴老说他也是如此想,并告诉我,日本高僧大西良庆一百零八岁时,耳朵聋了,可是当他步行在山谷间,却又听得见树鸟鸣叫的声音。在旁的圆湛长老就笑着说:“不好听的听不见,好听的就听见。”朴老跟着说:“大师说的都好听。”大家随即哄堂而笑。

  饭席间,大家天南地北聊着,谈到看了我的日记,他们说我在世界到处弘法云游,实在是个世界人。我向大家说:“是啊﹗台湾叫我是外省人,大陆喊我是台湾和尚,我只好定义自己为地球人。”朴老说:“那和孔夫子一样,孔子曾说自己:‘丘也,东南西北人。’”又提起前年送给我的句子:“富有恒沙界,贵为人天师。”说我也是最富贵的人。

  另外朴老说到一件令人很感动的事情,也证明佛教在中国的重要性,和大陆人民对佛教的渴望。有一回,他到云南察看地震过后寺院损害的情况,人们向他说:“我们的家倒了,我们都没有哭,寺院倒了,我们都落泪哭了。”佛教影响民众之深,佛教徒责任之重,可见一斑;尤其出家的法师们,更不能只想到自己,应该多为天下众生和佛教想想。其中大家也谈及中国佛教的教育、文化、学术、人才、发展、事业……等等问题,餐宴之间好不热络,可是要谈是谈不完的,只好跟朴老另约时间再做长谈。

  朴老也赠送我一尊神态典雅优美的铜塑观自在菩萨圣像、一套弘一大师抄写的金刚经善本书、徐悲鸿的释尊说法图,以及他本人的佛学著作日文译本《佛学入门》,该书乃由日本著名的法藏馆发行。长者赐,实不敢当;只有努力为佛教为众生做更多的奉献,以报答朴老的隆情盛意。

  一月 二十七日  星期三

  在金陵饭店用过早餐,就直接打道回府。主要是朴老今天要亲自来看母亲,也预备在家中回请朴老和夫人、以及多位长老,感谢他们的费心协助和对我的爱护与照顾,昨日匆匆来去,也来不及了解是否备齐办妥了?早一点回来,看看是否能再帮着注意些什么的。

  回家后,先问候母亲,尔后到厨房交代春富、春来、春红好好做,并请慈庄、慈惠协助布置、出菜、招呼客人。接着要慧军带我巡视所有的房间和周遭的环境。共计八房、三厅、两个厨房、四间盥洗室、一前院花圃和一后院停车场。在巡看阳台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李先念的公子也置屋在隔邻,我说不管人家是谁,总要做好我们敦亲睦邻的工作。

  看完回到客厅,没一会儿,萧秘书长和长老们都莅临,大家便在客厅谈话。我向萧秘书长提出希望邀请大家到台湾去观光访问,也希望佛协同意我,请圆湛长老到台湾客座授课。记得五十年前我就读栖霞和焦山佛学院的时候,便非常喜欢圆老教授的“俱舍论”和“老庄哲学”;现在佛光山虽有很多优秀的师资,但总觉得在佛学上还不够深入,期望能将当年承受的法味,分享徒众。话匣子一打开,大家谈得兴高采烈,其中最让大家担心的便是交棒继承的问题。经过十年文革浩劫,佛教出现严重的人才断层,老一辈者约七、八十岁,年轻一代的才二、三十岁,这怎么办才好呢?长老们说到佛光山的发展最正确,以人才为本。大家对大陆佛教未来的共识,是重视人才教育,尽速培养接班人。希望我能派一些老师赴大陆的佛学院,教授现代的佛学和寺院管理,或办佛教事业,带动佛教发展,留住僧才。

  十一时,朴老和夫人来到了精舍。母亲特地从房内出至客厅,向朴老和夫人的光临致意感谢。母亲一见朴老便竖起大姆指直说:“了不起﹗了不起﹗”

  朴老则说:“老夫人,你有福气啊﹗有一个既孝顺又了不起的儿子。”

  母亲又说:“你才了不起,把中国佛教复兴起来,让大家都能修福修慧。”

  朴老看着房子说:“你住的地方很大,很气派啊﹗”

  母亲回答说:“你复建的寺院更大、雄伟庄严﹗”

  母亲接着道:“请您老原谅﹗地方很简陋,尤其我不会讲话,耳朵又不好。”

  朴老也笑言:“我也一样,耳朵不好。”

  朴老能以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和中共政协副主席的身分,来到一个平常的百姓家,依现今中国大陆的标准来说,是非常不容易和特殊的,很感谢他看得起。

  中午席开三桌宴客,首桌以朴老夫妇为主,第二桌是朴老的办事人员,第三桌是家中长辈们,慈庄、慈惠则领着年轻人负责招待张罗。看了同桌而坐者,恰是三老、三秘、二缁(僧)、二素(俗)。三老是:明阳老、茗山老、圆湛老,三秘是中国佛协萧秘书长、上海佛协王秘书长、江苏佛协夏秘书长,二缁是:我和慧军,二素则是主客朴老伉俪。其中朴老八十七岁、茗山老八十岁、圆湛老八十岁、明阳老七十八岁、母亲九十四岁、三位秘书长也约六十岁左右、赵夫人我则不敢问,看来我虽然已六十七岁,但在他们面前我还很年轻哩﹗

  三桌中就以我们这桌最热闹,话题从扬州明月谈到苏州庭园,从监真大师东渡谈到玄奘大师西行游记,从中国佛教的传统保守谈到日本佛教的明治维新,从西来寺的世佛会谈到两岸佛教的交流,从批评经忏谈到梵呗海潮音,从毛泽东研究《金刚经》谈到黑格尔的辩证法,真是无所不谈。

  席上众人说我的故乡扬州人才辈出,过去有监真大师,现在有星云某人。朴老还引用诗句证明:“扬州明月照英才”。监真大师在日本被尊为文化之父,前一阵子,日本各界庆祝其纪念日举办各种活动,造成举国震撼;然而我们第一位,也是最杰出的留学僧––玄奘大师,便没有这般幸运。朴老谈到他多次到长安的大雁塔,那儿不但没有好好宣扬玄奘大师的事迹和精神,反而采用遭改写的《西游记》中懦弱无能的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牛魔王、白骨精之类的模特儿,供人拍照,真叫人痛心﹗向负责的林园局反应,结果仍然不改,不得不令人慨歎万千﹗中国文化是日本文化的源祖,是一件不争的历史,但日本透过遣唐使,大量吸收中国文化之后,又向欧美学习。明治维新以来,不但在经济、政治、科学、文化超越我国,现在我国要研究佛学,身为“源祖”的中国,还得向“子孙”的日本学习,做一个中国人岂不愧哉﹗

  朴老很肯定在西来寺召开的第十六届世界佛教徒友谊会的模式––中国北京、中国台北;以区域性组织的方式入会,解决海峡两岸佛教交流问题。他也曾向中共外交部建议,让大陆更多区域性组织入会,(世佛会规定每个国家可以有三个团体会员),扩大中国佛教徒与世界人士的来往联谊,加深中国对世界的影响力。多接触、多联谊,总是好的。

  另外朴老提到,周游各个佛教国家,听人家诵经梵唱,沉稳庄严,而中国经忏的花俏、流俗,让他有改革之想,近来已嘱佛协整理出一套中国的标准梵呗,供各寺院依循。因听说佛光山丛林学院与台北市立国乐团合作在国家音乐厅演唱,他非常肯定这种将佛教的传统音乐加以艺术化的作法。

  朴老又说了一段极令我感兴趣的事。毛泽东有一次问朴老:“佛教《金刚经》是否有这种说法––佛说赵朴初,即非赵朴初,是名赵朴初。怎会肯定、否定,再肯定呢?”朴老答说:“不是肯定、又否定又肯定,而是同时是肯定,也同时否定。”可惜当时毛另有他事,朴老未能与之深谈,不然,说不定毛也会被佛法度化了﹗至于毛喜欢辩证法是众所皆知的事,有一回,毛问苏联顾问尤金先生:“飞机从北京起飞,到莫斯科降落,依黑格尔的辩证法怎么分析?”尤金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那里,毛得意的说:“起飞是正,空中是反,降落是合;这不就是正、反、合吗?”佛教的因明学也是一门辩证的学问,不知毛是否曾经接触?

  这一餐饭可说是宾主尽欢,其间弟弟国民代表母亲向大家敬茶致意。尤其可贵的是,这餐素斋全是哥哥国华的长子春富主厨、国民的长子春来等侄子辈帮忙煮的,与会贵宾等一致认为及格出师了,甚至认为比起昨日的老师傅来并不多让。承蒙大家不嫌弃,而春富、春来也争气,我觉得很高兴。开饭前我向明阳老和王永平秘书长开玩笑说:“今天的素菜不但是考学生,也考老师;好是龙华寺教的好,不好也要怪明老和王秘书长。”真是感谢明阳老和王秘书长对侄儿们的教导。将来希望能带他们到西来寺,宣扬龙华寺的素斋。

  一月 二十八日  星期四

  虽然母亲等人已迁住南京,可是扬州仍有三位舅舅,海安仍有师父的家人,所以提前一小时用早餐,让时间更充裕些,能好好看看他们。陪同我去的,除了萧秘书长、慈庄、慈惠、依如、慧军之外,尚有弟弟国民、表哥许必荣、表弟许必华、和一些侄儿辈的年轻人。

  现在才刚初春,道路两旁的树木依然是光秃秃的枯枝,只有少数的一两枝吐出些许的嫩芽,小溪的河面上仍结着冰,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五光十色,璀灿夺目。从南京到扬州,沿途没有红绿灯,马路很宽畅,也种植许多花草矮丛,几乎可以媲美台湾的高速公路,比我上次回来进步许多,行车也只花两个半小时就抵达,早了半小时。

  回到旧宅之前,路过侄儿春来开的杂货店(个体户),昨天春来就请我顺道去看一看。我曾听别人说,店名是取我的名字,本想如果是真的,今天就去把招牌卸下来,免得丢人现眼,到门口一看,原来是星海不是星云。其实名字只是个代号假名,当初自己取这个名字,原以为不会跟人家相同,没料到现在什么星云街、星云大厦、星云电脑公司……等等,统统都有了。我以为自己只是小小的星光、小小的一片云而已,并不是什么大星云团,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和尚。我看店内东西很少,便问:“怎么只有这一点点货物?”他们回答:“生意好,被人买走了,还没来得及进货呢﹗”很多人说我像弥勒佛,希望我来了能为他带来鸿运。果不其然,门口一下子聚集了好多人,只是不晓得是来买东西的,还是好奇来看我的?

  因为我老家房子是在村子里面,没有路可以让车子直接到达门口,下车走了约一、二百公尺的路,沿路都有街坊邻居出来打招呼,甚至尾随着,人情味很浓厚;看来有时物质虽然落后些,可是人与人的相处反而愉快、融洽。人生得与失,应该不是单方面可以衡量的﹗走进老家的前院,看到许多青年男女在帮忙捡菜、整理、招待,“是哪里里来的?”我讶异的问,家人不都去南京了吗?“是春来的同事,自动来帮忙的。”我弟国民(春来的父亲)能如此广结善缘,也是我们李家有幸﹗

  随即到住在附近的三位舅舅家中拜访问候。说来也是福气,母亲他们姊弟四人不但全都健在,而且都很健康;母亲九十四岁、大舅八十六岁、二舅八十二岁、三舅七十八岁,加起来已有三百四十岁,这也算是长寿家族了﹗回到家时,来了一位我读私塾的同学––王先生,谈起才知道,他与我同年,都是属兔的。我一直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多少岁?为此曾困扰不已,现在好了,我有证人可以确定自己是属兔,今年六十七岁。

  用过餐,要他们去邀亲人晚上再来相见谈话,从南京跟来的亲人也要他们留下帮忙,其余的人,跟随我再往海安拜访先师的家人。师父上人对我恩重如山,是师父度我出家,才有学佛因缘,因此我对师父的家人就像对我的家人一样。

  沿路都有公安人员照顾,过收费站也不收费,有些地方我们不知道路,警察还会自动指挥方向,我想这都是萧秘书长协调安排的结果,真让他费心不少。从江都到海安的道路正在拓宽,据说再过一段时期就要正式改为快速公路。路旁农村的房子,也从我上次来的茅草屋改建成瓦房,有的甚至是二层、三层的,看来大陆的经济改革确实有很好的成效,因为人民已可享受到具体的成果。在最近一期的《天下》经济杂志报导说,大陆的经济成长率是世界第一的。邓小平先生的“不管黑猫白猫,会捉老鼠的就是好猫。”这种以实务为导向,不为框框所限的开放政策,已为大陆的经济带来一片春天。希望大陆当局也能以这种态度对待宗教,让中国能物质与精神共进,财富与道德齐飞。如此一来,创造一个美丽大中华的前景,则不远矣﹗

  到了先师家中,看过王奶奶和先师的家人后,便到先师 志开上人的坟墓前上香诵经。先师在国民党撤退台湾时,因为是栖霞山的现任住持,对栖霞山有责任,所以留在大陆。他思想开明,积极为常住创设事业,办有栖霞中学、砖瓦厂、农场……等等,可是在文革期间,却因而受到许多的折磨,在文革结束后不到一年便圆寂,过了好多年,才辗转托人回来为他营建了这座坟墓。在去先师家中和坟前时,都有很多乡亲跟随,我们诵经赞颂,他们也都跟着我们合掌称念。结束后我要慧军去分手珠与他们结缘,不到一下子便全分完了。离开前,我跟大家讲了几句话,其中有位老者向我提议,请求我回来这里建座寺院,让大家有地方可以拜佛。又说希望海峡两岸能尽早统一,还告诉我大年初一这里的人都是维持吃素的传统,真是有善根的人﹗

  五时三十分左右回到江都,用过餐后与亲人见面谈话,约五、六十人,我尤其注重年轻人的教育,也愿意在这方面给予他们协助,在我的思想中,唯有教育才能带给他们不变质的财富,带给中国真正新希望。

  会后,慈惠笑我说这哪里里是话家常,等于是讲了一场训话﹗我是个出家人,不说佛法开示说什么呢?结束后,在星光下又匆匆赶回南京。

  一月 二十九日  星期五

  在南京这几天,无论吃什么都觉得好吃,就是野菜随便炒炒煮煮,用粗面粉做的水饺,也吃得津津有味。天气零下二度、三度也不觉得冷;在台湾有时并没有这么冷,但却要穿毛线衣,甚至还有人要围围巾、戴帽子,才能御寒,说来也奇怪,我在南京竟然毫无冷意。慈庄他们都认为是我“故乡情”太热的缘故,其实,我自己以为应该是因为生长在此地,所以体质和口味都比较适应的关系。所以佛门常常用“回故乡”,比喻寻得本来面目,真是有道理。

  这几天的早餐实在非常丰盛,原为糖尿病不宜多吃的稀饭、油条、甜点等,也稍微开放,多吃了一份。慈惠还说这样可口的早餐,一定让人整天都很有精神。在佛光山我也曾规定,如果因工作熬夜,可以不上早殿,但不可不起来用早餐。我认为这是维持身体健康、生活正常很大的关键;另外我想现代人身体健康和耐力不及古人,可能与早餐不正常有关系。粥有十利,希望典座的人应该将早点尽量做得合大家的喜爱。我问了价钱,一间雅室,五人用餐,有三位服务员侍候,只要一百元一桌,看来并不贵。我要了一份菜单,提供给大家参考。

  每天除了都有豆浆、油条和稀饭之外,另有––

  第一天是:芹菜干丝、拌山野菜、泡菜、腐乳、素菜水饺、香打麦场、什锦素炒面、芥茉小包。

  第二天是:螺丝酱菜、香菜拌酸菜、脆桃仁、芝麻菜心、素菜小包、玉兰饼、酒酿元宵、雪菜猫耳朵。

  第三天是:菜拌腐竹、花生拌苔菜、什锦酱菜、冬菇、豆茸煎饼、素菜蒸饺、菌油面、芝麻糖元宵、香打麦场。

  几天的菜色都没有重覆,第二次香打麦场是特地点的,虽是如此,他们还是把材料由黑芝麻换成白芝麻,使得相同的东西仍有不同的风味。

  用餐过后,慈庄和慧军负责去联络和整理行李,萧秘书长和慈惠则陪我去与朴老会谈。

  朴老最关心的问题便是佛教人才的培育,他曾在上海佛协讲话:“佛教最重要有三件事:第一培育人才、第二培育人才、第三还是培育人才。”而我也一样最重视佛教人才的教育。我建议首先应为佛学院毕业学生谋出路,有了好的出路,才能招到素质好的学生并留住人才。大陆佛学院毕业生出路,我建议––

  1.派到全国各地,甚至国外弘法,担任布教师。

  2.派到全国,尤其边疆地区做佛教的田野调查研究。

  3.到各地做佛教音乐采风和调查研究。

  4.投入各地佛教会和寺院做行政管理工作。

  5.担任佛教文化名胜地区的特别导游。

  6.整理佛教文献,从事佛教典籍出版。

  7.由佛协在各困苦地区,办理社会性的义校,派毕业生来教学。

  8.在各寺院兴办短期佛学班,或其它事业。

  在佛学院的教学上,我则建议须采分科教育;现在是一个高度专业化和系统化的多元社会,如果不从专业人才的培养着手,未来恐怕很难和社会竞争,尤其现代的弘法应用和行政管理,更是不可少。

  进一步兴办社会性的佛教综合大学,也有其必要。如果在文化和旅游事业上能有作为,不但可以弘法利生,也可以在经济上支助佛教的发展。

  佛光山在文化方面,除了已进行的《中国佛教经典宝藏》一百三十二册和大陆版《佛光大辞典》以外,很想积极举办“海峡两岸佛教学术会议”,双方并同意由(北京)中国佛教研究所和佛光山文教基金会合办。朴老更是将自己主编的《西安佛教彩塑》、《佛教嘉言录》和《俗语法源》等三本书授权给佛光出版社在台湾发行。朴老还特地说明,《俗语法源》一书,就是将一般用语中与佛教有关的,把它举例编辑出来,结果他发现:如果中国人不承认佛教、不用佛教用语的话,几乎是开不了口。例如“手续”的来源是密宗、“安定”是禅宗、“开示”是一般佛教、“缘分”是基本佛法。

  在国际佛教上,我建议朴老出来登高一呼,号召成立“世界佛教总会”,因为世界的佛教徒以中国最多,且中国是最大的佛教国家。目前的“世佛会”也是当初太虚大师促成的。

  最后我提出两点做为这次会谈的总结––

  1.志在国家统一,行在佛教复兴。

  2.教育和文化是佛教的生命。

  朴老都非常同意,并当场要萧秘书长安排会议讨论,如何落实以上的意见,同时亲自挥毫,题了两首诗纪念此次的见面。其诗如下––

  “大孝终身慕父母,深悲历劫利群生;

   西来祖意云何是?无尽天涯赤子心。

   一时千载莫非缘,法炬同擎照海天,

   自勉与公坚此愿,庄严国土万年安。

  星云大师来金陵省母,余藉缘南下与师相见,共叙昔年‘千载一时,一时千载’之悟,相视而笑。得诗二首,奉乞印可。

  癸酉人曰 赵朴初”

  朴老一生奉献佛教,没有一时或忘;最初任上海佛教会秘书,接着担任上海佛教会会长,中国佛教协会秘书长、副会长,及目前的会长,领导中国佛教步上复兴之路。诚如明阳老和尚所说:“朴老是菩萨转世的大德长者”。

  一月 三十日  星期六

  金陵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我弱冠之前,半分岁月,十年扬州,十年南京;而今老大回家,怀念从前,栖霞牛首,鸡鸣毘卢。六朝古都的金陵故乡,自然是离家五十载后,极思畅游忆往的地方。萧秘书长特别厚爱我,利用今日临别的早晨,带我们到拥有秦淮河名胜的夫子庙一游。走在阵阵寒风吹来的春天里,更是别有一番情趣。

  “极擅秦淮之胜的夫子庙,建于宋景佑元年(一○三四),由文庙、学宫、贡院三大古建筑组成,规模宏大,古朴典雅。中轴线上的夫子庙以秦河为泮池,南岸有照壁,北岸有石栏,栏轴乃新建的天下文枢坊,东有奎星阁,西有聚星亭,正面是棂星门,入门是大成门、大成殿、明德堂,身临其境,建康学府的繁荣景象隐约可见;在以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为主格调的东西市场、贡院街、西贡院街,可以领略到江南明江街市的特有建筑风貌。”而大成殿东侧思乐亭的一幅楹联:“一带秦淮河洗尽前朝污泥浊水,千年夫子庙辉兼历代古貌新姿。”真是道尽了古今的情怀。

  由于是清晨,游人并不多,但所到之处,一袭飘逸的长衫,仍是大众的焦点,“笑问客从何处来”的也不少。在孔庙厢房的碑廊中,欣赏到朴老的诗字依然挂头牌;在大陆各地名胜几乎多能见到朴老的大名,上回在万里长城、岳阳楼也是一样,朴老的诗书之名,为佛教增势不少啊﹗

  然而最过瘾的,则是去逛了书店买了很多书。多少年来,为了弘法利生,盛名之累,有许多我个人的喜好,几乎都被牺牲掉。今天约买了三千多元人民币的书,计有:《中国楹联辞典》、《中国书籍之最》、《四僧画集》、《醒世恒言精选》、《名人妙语》、《名人妙事》、《中国古代木刻画选集》,各种碑帖……等等。虽然只有短短的半小时,但我己经很满足了。我还特地向萧秘书长说,下次要安排一个专门逛书买书的时间,而且最少要两天。

  另外有天下第一戒坛之称的古林寺、“中国佛教会”南京旧址的毘卢寺、宝志公位于紫金山中山陵旁的灵塔、梁武帝三次舍身的同泰寺、今日的鸡鸣寺、素有“春游牛首,秋游栖霞”的牛首山和栖霞山……等等名山古刹,也是我极欲一游的地方,但是时间有限,只好以待来日。

  中午用餐后,向母亲、家人和诸位友人辞行,由南京机场起飞,在香港启德机场转机,直回高雄,于晚间九时许回到一片火树银花光明灯海的佛光山。

  在飞机上看到报纸报导,一九九二年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附记如下:

  1.江陵鸡公山旧石器时代遗址。

  2.兴隆窪聚落遗址。

  3.沣县城头山屈家岭文化城址。

  4.昆山赵陵山良渚文化遗址。

  5.曲沃北赵村晋侯墓地。

  6.丹江口水库楚国贵族墓。

  7.天长汉墓。

  8.江川李家山墓地。

  9.辽耶律羽之墓。

  10.洛阳北宋衙署庭院遗址。

  一月 三十一日  星期日

  每次从国外回来,心里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好好的看报纸。清晨报纸才送到,就迫不及待的翻阅,“读报”对我而言是一大享受,看报时间最不喜欢有人打断。

  九时,住持心平陪同萧顶顺先生,向我报告一些工程上的事情,内容有––

  1.本山东山挡土墙被台风雨水刮倒以后,要八千万元才可修复。

  2.请示我对三宝殿大禅堂、大会堂、宗史馆、大办公室等的隔间设计,有何意见?

  3.金玉佛楼的最后装修工程进度。

  4.本山碑林计画。

  5.大仓库的搬迁问题。

  6.佛光山屏东讲堂开工兴建的规画。

  7.鱼池乡佛教公园设计的问题

  ……

  因为内容涉及佛教公园以及碑林等事项,因此请负责的慈庄、慈惠也一起来商量。

  二十多年来,我对工程最感兴趣,看地、规画、建筑、设计,我都非常关心。如去年佛光净土文教基金会负责的永康禅净中心、泰山禅净中心、头份禅净中心、丰原禅净中心、东海道场、台南讲堂、小港禅净中心、纽约佛光寺、佛罗里达州禅净中心、奥斯汀禅净中心、多伦多禅净中心、巴西如来寺、伦敦佛光寺、巴黎道场、柏林禅净中心,澳洲中天寺、曼谷讲堂、台北大金光明寺等等,我都曾经参与意见。但最近我事情多,力不从心,事情总是做不完,所以对心平等人表示,以后工程方面的事由各单位负责即可。而西来大学、佛光大学、澳洲黄金海岸和夏威夷静休中心,则还要费一番苦心。

  心平的请示才告一段落,依淳便陪同各殿堂的负责人到法堂来向我拜年,并且向我报告春节期间各殿堂信众礼佛的情形。大雄宝殿负责人永勤,能干尽责,春节期间到大殿礼佛的信徒,有些人躲到旁边抽烟,他就用征信的方式把抽烟喝酒的人集合起来,要他们把戒烟戒酒省下来的钱,拿来做功德,不仅得到当事者的认同,也受到太太们的喝采。有一位太太向永勤表示,她劝她先生戒烟,不知前后劝了多少年都没有用,想不到今天在佛前,却答应要戒烟,令她好高兴。

  维护交通的人向我报告,春节期间最头痛的是流动摊贩妨害交通,令他们在指挥交通时,颇为困扰,摊贩的髒乱尤其有碍观瞻。这些虽然都是事实,但是在春节期间,“方便”让大家赚点小利,也算是一种布施。

  信众部表示,近一星期来,游客不算,回山朝山的团体有五万人以上。只是由北部南下的信众因为高速公路上塞车,抵达本山时,无法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时段参访,致使很多人觉得十分遗憾,因此建议各别分院信徒要回山时,最好避开尖峰时间,不要因塞车而把时间浪费在高速公路上。

  晚,八时,在成佛大道前,为来山礼佛朝山的近三千名信众开示––

  新春期间,不能免俗的先和大家说声“新年发财”,春节期间各位回佛光山朝山礼佛,从山下拜到山上,从山外拜到佛前,接受佛陀慈光的加持。今年的农历过年,我在美国西来寺过,年初二由洛杉矶专程到大陆南京,向我九十四岁的母亲拜年,昨晚十时多,才从香港转机回到佛光山。在今天的供佛斋天日,有缘与各位信众说声“恭喜发财”。

  大家回佛光山来,佛光山与各位有什么关系?

  一、佛光山是各位一生旅途上的加油站,在一年紧张忙碌的生活后,精神与心灵都必须加油,信仰的道场是我们的加油站,人的精神心灵汽油充足了,自然有马力向前冲刺上路。

  二、佛光山是各位人生真理的学校,在道场中可以修习到佛门礼仪、规矩、道德,在道场的学校中学习到如何面对人生困难的方法,以增进我们心灵的清净;到真理的学校能够学习到智能、慈悲及清净善法。

  三、佛光山是各位信仰上的百货公司,在这间百货公司里有感恩、戒行、聪明、惭愧、发心、欢喜等法宝,应有尽有,这些法宝有待各位使用。

  四、佛光山是各位的移民局,佛光山是各位将来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移民局。我们先要办好签证(往生资粮),以便将来能够顺利出境到极乐世界。

  五、佛光山是各位的第二个家庭,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滋养色身的家庭,而佛光山是长养大家法身慧命的家,是一个具足慈悲道德的家,在精神上更高贵的家。

  六、佛光山是各位的福田,在福田中播下种子,可以种一收十,种十收百,果实的丰盛自不待言。佛光山的弘法事业之所以能在海内外展开,都是大家福田播种下的成果。土地可以建大楼,但福田可以建立生生世世永远不朽的事业。

  在上灯法会中,祝祷大家在新的一年能––

  1.为自己留下信仰

  2.为家庭留下贡献

  3.为社会留下慈悲

  4.为道场留下功德

  5.为众生留下善缘

  6.为未来留下愿心

  佛光山是各位的道场,佛光山不同于一般的道场,凡是来参加法会,必定要得到法,并将法带回去,把功德、善缘、愿心留下来,把祈求的平安、幸福、事业等带回去,春节不但要恭喜发财,更祝各位万事如意﹗

  晚,十一时多,回到寮房,看到(二月分)的行程,又是密密麻麻的,没有一天空档,这又将是忙碌的一个月––

  二月一日 南区各分院徒众“师徒会”。

  二月二日 头份禅净中心座谈、皈依三宝。

  二月三日 宜兰第二、第三、第四,罗东第二分会成立大会,皈依三宝。

  二月四日 短期出家开示。

  二月五日 短期出家开示。

  二月六日 短期出家开示。

  二月七日 台南中区、安平、琉璃、玉耶、净莲、新化,高雄前金、云水、湖内、林园,屏东龙泉等十一个分会成立大会及皈依典礼。

  二月八日 “星云法语”节目录像。

  二月九日 “星云法语”节目录像。

  二月十日 中央电视台访问。

  佛光山出家弟子亲属会。

  二月十一日 由高雄往香港。

  二月十二日 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理监事会议。

  二月十三日 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理监事会议。

  二月十四日 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理监事会议。

  二月十五日 澳门佛光会成立大会,皈依三宝。

  二月十六日 由香港返台。

  二月十七日 新竹法宝寺皈依三宝及佛学讲座。

  二月十八日 桃园讲堂皈依三宝及佛学讲座。

  二月十九日 佛光会干部工作检讨会。

  二月二○日 北区别分院徒众“师徒会”。

  二月二一日 南区禅净密三修万人献灯祈福法会。

  二月二二日 佛光山丛林学院联合讲习会开示。

  二月二三日 佛光山丛林学院联合讲习会开示。

  二月二四日 佛光山丛林学院联合讲习会开示。

  二月二五日 四维、富里、光复、瑞穗、凤林等分会成立大会及皈依三宝典礼。

  二月二六日 光复佛学讲座。

  二月二七日 玉里佛学讲座。

  二月二八日 台东禅净密三修万人献灯祈福法会。

  这些行程虽是初步预定的,届时或多或少都会变动,积多年来的经验,临时插班的活动必定会很多,不过心里至少有个准备:下个月又是忙碌的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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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流通者,现眷咸安宁,先亡获超升,风雨常调顺,人民悉康宁,法界诸含识,同证无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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